动,欠身而起,(精妙入神,吴道子无此神笔。)开谈起生意经来。周三瞧着一个叫做王二夫的招招手,二夫促过来道:“子翁有何见谕?”周三道:“墨其(同行暗号)长(长,便是涨也。)足了吗?”二夫道:“长的十足,不过三天的市面,就要回了。(回,便是跌价也。)这一回,回下去,不知要回到什么地步哩。所以这两天市面都没了。大家观着,晓得就在眼前大宗到来,立刻要回到顶底度数。固此手里有货的,要想出脱抢个鲜。只是没有胃口(胃口,即买进也。)子翁若有时小胃口,兄弟还可以应酬。不过三、五十件罢了。”周三笑道:“你手里有多少?”二夫皱着眉道:“说不得。这两天我肠子都愁断了,手里有八千件哩。”周三道:“我通买。有时我还要。---八万件也不嫌多。”二夫愕然道:“子翁说玩话?”周三正色道:“我何曾玩过来?银子是现的。拿货单来,立刻拿银子去。”二夫惊疑不已,含糊着和别个商量道:“可知墨其有什么信息吗?看长有吗?”一个道:“没有长的道理。”又一个道:“我有计较在这儿,---周三要买,无非看长。索性加上两三个长头,打伙儿一起去唬他一唬,看他怎样?”二夫道:“我做了十多年的生意了。细细想来,断无长的道理。---看他神气,极似大长而特长的样子。倒决断不来哩。”一个道:“坎坎你说急的要上吊,这会儿子有了这好机会,有甚商量?卖了就完了,赚了一票,也算济运大好的了。又要痴心妄想到长的念头上去了。”二夫一想,果然不错。便自顾去和周三交易了。
那一个问那一个道:“怎地你也劝二夫卖去?倘使真的长起来,岂不是对不住他呢?”一个道:“你忒煞女人腔了!他今儿通卖了,也着实掘了一票哩。他手里有七、八千呢,头二万弄进了,等他真的卖掉了,足见有稳长的消息。我们手里虽没有二夫这么多,大可以放心,不到合资钱不卖。落得叫他给我们做一粒定心丸。他嫌多嫌少,干我们甚么?”(算你晦气)又一个着实佩服。这且搁过一边。
且说王二夫听了那一个的议论,着实不差。转念道:“他既劝我卖掉时,他手里又不过一、二百件,何不托我并卖了?只怕果有长的梦想。(真是梦想,梦想!并非“妄”字之讹)点了点头,便对周三道:“那几个朋友手里真……真一件也没了。我手里的,也不能一起卖脱。子翁面上,让三千件吧。不过价钱不能依现市的。”(二夫亦殊精炼的,是此辈人口脗,作者何处学来?)周三笑道:“简直些儿吧。我也不是胡涂虫。(妙语如珠。)你有多少?通拿来。要甚价钱?尽管儿说。不过有一句话要和你说明白,烦劳你对众朋友知照一声,今儿是四月二十三,(忽点出日子,奇极!有了日子,便好查对,足见无一事没来历者。即如“怠园”明眼人一望而知,不过一个心横了下去。)二十五的四钟为限。在期限之内,有多少?要多少。价钱不论。只消说得出。要十两银子一件;二十两银子一件,说得出口,我就拿出银子。限一点钟之内,即期汇划到庄票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”说着倒转身,抽阿片烟了。(活现活现)那王二夫倒找不到是何秘诀。(我也不懂。何况你们)心上忐忑不定。摸拟了一会儿,道:“四两银子一件,你要时八千件一起买去。”周三道:“拿单子来看!”二夫便取出栈单,共有十来张。一一看了数目,合拢来一点,不错!恰正八千件。便道:“我去出票子。”说着匆匆而去。
那许多墨其掮客,并自己做点小货的,不止十几个。瞧着周三看过栈单匆匆而去。都一蜂上来,围住了王二夫,七张八嘴的问道:“多少数目?”王二夫说了。便把限期一层也宣布了。(或谓二夫是忠厚人,我谓二夫是乖觉人)大家也以谓诧异,议论纷纷,莫衰一是。内中一个姓牛的,忽然省得(省得的不姓牛姓了,牛省得甚么?一笑。)道:“没有道理的。周三光景合上了一个大资本家?想做一个海底枪笆的事业?”大家咸以为然。(一群牛)二夫沉吟了一会儿道:“未必是的。大凡做海底枪笆的人,一定特别的识见,非常的手段。若是现在九月间,或是来源还远?……我便猜定了。你们想呢,现在是四月,来源就在目前,而且这宗来货比寻常要多三、四倍。那里做得到呢。”众人想想,却又不错。这事其实作怪,现在一顿买去八千件,银子三万二千是真的。只见对面炕上一个人在那里冷笑。二夫一看,不是同行朋友,却是“上海日报馆”改本地新闻的金先生。便道:“金先生是聪明人。做到主笔的,必定有特别的见识。倒详详这市面看。”金先生笑道:“『古吉鲁轮』触礁的。电报,不是今天各报都有的?”二夫道:“那是知道的。但是『古吉鲁』并不是专运墨其的,不过带装着一千多件,与市面上九牛一毛,毫不干涉。”金先生又冷笑一声道:“你知道周三是甚等样人嗄?”众人一想,恍然大悟,于是打伙儿应有尽有,只等周三到,一起卖给他。
恰正周三已到,拿出崇茂庄即期票五七张,合成三万二千两之数,交易已定。众人公举王二夫做代表和周三交易。周三心里已想过:这事情做得拙了。在少鹤终算丢了三万多银子,然而究竟不是一文不值的,哪怕折到天尽头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