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,炀帝十分有兴,把众夫人美人和萧后,邀集在月观里,大开筵宴。你饮我劝,比平常更快活几分,歌一回,舞一回,整整吃到黄昏月上。炀帝吃得醉醺醺地,不入萧后回宫。
  这时是五月天气,满架荼縻,映着月光,雪也似一片白,一阵阵送过幽香来,十分动人。炀帝恋着这风景,不肯入房,便在大殿上铺了一榻,和萧后共寝。二人一忽直睡到三鼓后,方才醒觉,睁眼看时,里外清澈,侧耳听时,万籁无声。一抹月光,照入殿来。炀帝与萧后说道:“月监宫殿,清幽澄澈;朕与御妻同榻而寝,何异成仙!”萧后笑道:“想昔日在东宫时,日夕侍奉,常有如此光景。当时并不觉快乐,今老矣,不能如少艾时一般的亲昵,偶蒙圣恩临幸,真不啻登仙也!”两人说话未了,忽听得阶下吃吃笑声;炀帝急披上单衣,悄悄地寻着声走去,站在廓下,向院子里一看。此时月色朦胧,只见荼縻架外,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交动,一个是瘦怯怯的女人身影。炀帝疑心是袁宝儿和谁在花下偷情,忙跑下阶来,蹑着脚,直到花下去擒拿;原来不是袁宝儿,却是个小太监名柳青的,和宫婢雅娘,在花下戏耍!两人衣带被花刺儿抓住,再也解拆不开,因此吃吃地笑不住声。忽见炀帝跑来,二人慌作一团,没躲藏处。炀帝看这情形,竟自哈哈大笑着走回殿去,萧后也披衣迎下殿来。炀帝说明小黄门和雅娘戏耍的情形,又说:“朕往年在东京十六院中私幸妥娘,光景正与今夜相似,彼此犹如遇了仙子一般。”萧后也笑说道:“往时曾有一夜在西京,妾伴着陛下在太液池纳凉,花阴月影,也正与今夜相似,陛下还记得否?”炀帝道:“怎么不记得?朕那夜曾效刘季纳作《杂忆诗》二首,御妻也还记得否?”萧后道:“怎么不记得了?”便信口念那二首诗道:“忆睡时,待来刚不来;卸妆仍索伴,解辗更相催。
  博山思结梦,沉水未成灰。
  忆起时,投签初报晓,被惹香黛残,枕隐金钗袅。
  笑动上林中,除却司晨鸟。”
  炀帝听了笑说道:“难道御妻如此好记性,光阴过得真快,一转眼又是多年了!”萧后说道:“但愿陛下常保当年恩情,便是贱妾终身之幸。”帝后二人,亲亲密密地过了几天,丢得那袁宝儿、吴绛仙一班美人,冷冷清清的;便是炀帝也很记念那班美人,趁萧后回宫的时候,便到迷楼中来,大开筵宴,众美人一齐陪侍左右。忽太监奏称:“宫外有越溪野人,献耀光绫二匹,说是仙蚕吐丝织成的。”说着,把那二匹绫子献上。
  炀帝看时,果然十分奇异,光彩射人,绫上花纹,朵朵凸起。众美人看了,齐赞称果然精美的绫子!便传野人进宫来,当面问时,那野人奏道:“小人家住越溪,偶乘小舟,过石帆山下,忽见岸上异光飞舞,只道是宝物,忙舍舟登山去看。到那放光处,却不见什么宝物,只有蚕茧数堆,便收回来,交小人女儿织成彩绫。后来遇到一位老先生说道:‘这野蚕不可看轻,是禹穴中所生,三千年方得一遇,即江淹文集中所称:避鱼所化也;丝织为裳,必有奇文,可持献天子。若轻贱天物,必有大罪。’因此不敢自私,特来献上万岁。”正说着,报萧后驾到;萧后见了这耀光绫,便欢喜道:“好两匹绫子,天孙云锦,不过如此!做件衣服穿穿,却也有趣。”炀帝说道:“即是御妻要,便即奉送。”萧后忙即谢恩,她也不曾收,因有别事,便走出去。不期萧后才走开,那吴绛仙和袁宝儿又走来,拿这耀光绫看了又看,不忍放手。炀帝见她二人爱不释手,又认作萧后不要了,便一时凑趣说道:“你二人既爱它,便每人赐你一匹。二人听了,满心欢喜,嘻嘻笑笑地拿去收藏。
  待萧后回来看时,龙案上已不见了绫子。便问道:“陛下赐妾的绫子,搁在何处?”炀帝佯惊道:“这绫子因御妻不收,朕已转赐他人了。”萧后忙问:“是赏了谁?”炀帝一时回答不出来,禁不住萧后连连追问,炀帝说道:“方才是吴绛仙、袁宝儿二人走来,因她们看了喜欢,便赏了她二人拿去。”萧后因炀帝过分宠爱吴、袁二人,久已嫉妒在心;如今见炀帝把已经赐了自己的东西,又转赐给二人,如何再忍耐得住,气昂昂地大怒道:“陛下欺妾太甚,专一宠这两个贱婢来欺压妾身!
  妾虽丑陋,也是一朝主母;如今反因这两个贱婢受辱,教妾如何再有面目做六宫之主!”说着,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。炀帝慌得左不是右不是,再三劝慰,如何肯住;那十六院夫人知道了,也一齐赶来劝慰。这萧后却口口声声说:“除非杀了这两个贱婢,方泄我胸中之气!”秦夫人却暗暗地对炀帝说道:“看来只是空言,却劝不住娘娘的伤心了;陛下只得暂将二位美人贬一贬,方好收场。”炀帝没奈何,只得将吴绛仙、袁宝儿二人,一齐贬入冷宫,永远不得随侍。萧后见真地贬了二位美人,又经众夫人再三劝说,便也趁势收篷。
  正饮酒时候,忽见一个太监慌忙来报道:“西京代王差一近侍,有紧急表文奏呈。”炀帝便接过太监手中的表文来看时,只见上面写道:“留守西京代王臣侄侑稽首顿首奉表于皇帝陛下:自圣驾南迁,忽有景城人刘武周,杀马邑太守王仁恭,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