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万人的唾骂;仁人却如商朝的汤王,周朝的文王,仁心爱民,天下自然归之。如今隋炀帝荒淫无道,万民吁怨。丞相位极人臣,权侵百僚,既不行吊伐之事,也不尽辅佐之力,只是朝酒暮色,苟图淫乐。上昏下惰,隋家天下灭亡固不足惜,独可怜生灵涂炭,万劫难复!丞相莫以为百姓可欺,一朝暴怒,不但隋家天下不保,还怕丞相做了人民的怨府。那时丞相的性命,也是岌岌可危的了!因此小生今日为拯救百姓计,为保全丞相计,特来劝丞相上宜效法商周,做一个万民归心的仁人;下亦须效法操莽,躬行篡夺之事,早登斯民于袝席。’一席话说得杨素闭口无言,只是垂着头,默默地想着。这时杨素左右有许多姬妾围绕着,只因有生客在座,大家一齐把粉颈子低着。独有一个手执红拂的姬人,在那少年侃侃而谈的时候,时时溜过眼去偷看着。那少年说完了话,便抬起头来,他两道眼光,和那姬人的眼光碰个正着。那少年心头一动,心想天下怎么有这般绝色的女子。正含情脉脉的时候,忽听那杨素说道:‘先生且去,待老夫慢慢地思量。’那少年知道杨素不能用他的话,便也站起身来,打一躬告退。转身正走出院子,杨素忽然想起不曾问得他的姓名住处,忙吩咐出去问来。一句话不曾说完,那拿红拂的姬人答应着,急急追出院子去,唤住那少年问道:‘俺丞相问相公姓甚名谁?住居何方?’那少年见问,便答道:‘小生姓李名靖,暂时住在护国寺西院。’那姬人听了,说道:‘好一个冷静的所在!’说着,向那少年盈盈一笑,转身进去了。”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六回红拂姬人奔公子紫髯侠客盗兵符
  李靖从相府退出来,回到护国寺里,满肚子不高兴,一纳头便倒在床上去躺下。
  原来李靖是一个有大志气的少年,他见炀帝荒淫,知道朝廷事不足为,便舍弃了功名,奔走四方,结识了许多豪杰。
  他们眼见国家横征暴敛,民不聊生,早打算效法陈胜,揭竿起义。一面杀了昏君,一面救了百姓。还是李靖劝住了他们,亲自到相府里来下一番说辞;杨素兵权在握,若能依从他的话,吊民伐罪,易如反掌。谁知这杨素老年人,只贪目前淫乐,却无志做这个大事,倒把这李靖弄得乘兴而来,败兴而返。且他数千里跋涉,到得西京,已是把盘川用尽;如今失意回来,顿觉行李萧条,有落拓穷途之叹。
  “那护国寺的方丈,起初听说是来见丞相的,认他是个贵客,便早晚拿好酒好菜供奉。又因外间客房门户不全,怕得罪了贵客,便把他邀进西院去住。这西院是明窗净几,水木明瑟,十分清雅的所在。李靖住下了十天,也不曾拿出一文房饭金来。
  如今这方丈见李靖垂头丧气地从相府里回来,知道他房饭金是落空了,便顿时换了一副嘴脸,冷冷地对李靖说道:‘老僧看相公脸上,原没有大富贵的福命;不好好的安着本份,在家里多读些书,他日赶考,也可得一半个孝廉,在家中课读几个蒙童,也可免得饥寒。去痴心妄想地来见什么丞相!如今丞相封相公做了什么官?敢是封的官太小了,不合相公的意,所以这样闷闷不乐?相公官大也好,官小也好,都不关老僧的事。老僧这寺里的粮食房产,却全靠几个大施主人家抄化得来的。如今相公做了官,也曾打搅过小寺里几天水米,老僧今日特来求相公也布施几文。’这句话说得冷嘲热骂,又尖又辣。李靖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,如何受得住这一口肮脏气?无奈这时囊无半文,自己的事业又失败下来,没得说,在人门下过,不得不低头,只得拿好嘴好脸,对那方丈说:‘丞相改日还须传见,房饭金改日定当算还。’千师父万师父地把个方丈攒了出去。
  “这里李靖一肚子牢骚,无处发泄,独自一人,走在院子里,低着头踱来踱去。秋景深了,耳中只听得一阵一阵秋风,吹得天上的孤雁一声声啼得十分凄惨。那树头的枯叶落下地来,被风卷得东飘西散。李靖看了这落叶,蓦然想起自己的生世来,好似那落叶一般,终年奔走四方,浮踪浪迹,前途茫茫,不觉心头一酸,忍不住落下几点英雄泪来。那西风一阵一阵刮在身上,顿然觉得衫袖生寒,忙缩进屋子去。这时天色昏黑,在平日那寺中沙弥早已掌上灯来,今天到这时候,西院子里还不见有灯火。李靖纳着一肚子气,在炕上暗坐着。想起幼年时候和舅父韩擒虎讲究兵书,常说:‘丈夫遭遇,要当以功名取富贵,何至作章句小儒?’这一番夸大的说话。不想现在却落魄在此。
  “他正感慨的时候,忽见一个男子推门进来,看他头上套着风兜,身上披着斗篷,手中提着一个大包,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。李靖看他诧异,忙上去问:‘是什么人?’一问再问,他总给你一个不开口。这时屋子里昏暗万分,来客的脸嘴,却一些也分辨不出来。李靖没奈何,只得亲自出去,央告那沙弥,掌上一盏灯来。一看,那来客眉目却长得十分清秀。
  李靖看着他,他也只是看着李靖含笑。待那沙弥退出房去,那人却站起身来,袅袅婷婷地走着,去把那门儿闭上。转过身去,把头上兜儿,身上披风,一齐卸下。娇声说道:‘相公可认识我吗?’李靖看了不觉大惊。“原来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