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屋中闲着无事,便替他打扫打扫,整理整理,又从溪头去取了一瓮水来,在窗户床桌上揩抹一番。
  这是公主自出母胎不曾做过的事,如今做着,反觉别有趣味。
  公主是不曾操作惯的,她忙了一阵,不觉粉汗涔涔,满身躁热,便把外面穿的一件半臂脱下来,搭在床架上。又略略把头上发髻儿整了一整,回头望着窗,一片夕阳,照在山顶上,那樵子又远远地唱着歌回来了。
  太平公主看他眉目间一片天真烂漫,快乐无忧的神气,自己也受他的感动,快活起来了。樵子从柴草中捉出两只活兔儿来,拿到庭心里去杀了,剥了皮,洗净了,放在土灶上煨起来,顿时肉香四溢。太平公主鼻管中闻了,也不觉馋涎欲滴。他把兔肉煨好了,便进屋子来,打开床后的木柜,拿出几件粗布衣裤来,拣了一套衣服,抱着向公主笑了一笑,向溪边走去。公主回头看时,见床上留下一件樵子的布衣,恰巧遮在那件半臂上面,两件衣服并在一块儿。公主看了,不觉心中一动,那两道眼光,注定在布衣上,睁睁地看着,心中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。一刻儿,樵子从溪心里洗干净了身体回来,身上也换了干净布衣,忙忙地煮饭,把兔肉扯成小块,又支起那板桌,和公主对坐吃着饭。吃饭的时候,彼此默默无言。吃罢了饭,那樵子从柴担上掏出许多芦花来,先把床上肮脏的被褥拿去,把那芦花厚厚地软软地辅了一床,打开木柜,拿出一幅布来,遮住那芦花,成了一床很厚很软的褥子。又另外拿一卷干净的棉被来,叠在床头。看那被面上,虽是一方蓝布,一方白布地补缀着,望去却是洗得十分清洁。樵子忙了一阵,天色却已晚了,他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下,先去卧了,留着那床铺让给公主睡去。那公主见樵子的行动,心中很是感激,这茅屋很是狭窄,在床前铺着被褥,已无立足之地,不得已便爬上床去睡了。
  今夜,公主的心里又与昨夜不同,她心中七上八下的,不知在那里想些什么,那身躯翻了半夜,还不得人梦。说也奇怪,听那地上睡着的樵子也不能安睡,只不停地有窸窣翻腾的声息。公主心中一阵跳动,便从床上坐起身来,原想使心地清醒些的。这时,公主的身体靠床沿坐着的,两只脚儿垂在床沿下面,她腿儿略一摆动,忽然黑地里伸过一只手来,将公主的腿儿轻轻握住,一缕热气从腿儿上直钻人心头。这时,公主也支撑不住了,便在暗地里伸过手去握住那樵子的手。公主这时虽已是四十岁以外的妇人了,但对于风流事体,虽在这极困苦危险之中,还不能叫她灰心。她在日间,早已看中了这樵子的身体强壮,如今又有患难中知遇之感,两人便恩爱缠绵了一夜。
 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,双双起身,公主便打定主意,跟着樵子度着下半世了。当下,便把自己随时插戴的珍宝珠翠,一齐脱卸下来,估量最少也卖得上万银钱,便统统交给这樵子,叮嘱他拿到城中去折卖了。又把自己的生世,原原本本地告诉他。
  樵子听说是一位公主,惊得他目瞪口呆,两眼注定在公主的粉脸儿上,疑心自己遇到了仙佛一般。一转念,又快活起来,在满屋子跳着笑着。公主去拉住他,又把得了银钱和他逃到远外僻静州县住着做一对长久夫妇的话说了,这樵子愈听愈高兴,忍不住捧着公主的手臂狂舔。公主也用手抚着樵子的颈子,两人亲热了一会。这樵子才拿着那珍宝向进城市的大路上走去。
  这里,公主坐在茅屋中守候着,闲着无事,便拿起一件樵子穿的破衲,背着身躯,坐在太阳光中补缀着。正静悄悄的时候,忽然十多名官兵一拥进屋来,把公主的手脚捉住。便有一个内侍上去,拿绳子把公主的身体绑住,推押着出了茅屋,可怜公主娇声啼哭着,那兵士们毫无怜惜之意。横拖竖拽地拉出了山径,路旁停着一辆板车,推公主进了车厢,一群兵土,前后围随着向通京师大道走去。进了京城,依旧把公主送进府第,在一间小屋子里幽囚起来。看看到了天晚,一个黄门官捧着圣旨下来,赐公主自尽。太平公主到了此时,也知道自己是不免一死的了,满面流着泪,跪倒在地,谢过了恩,解下腰间白罗带来,套在颈子上,便有两个太监上去用劲一绞,把个风流一世的太平公主活活绞死。
  第二天,又派一队兵士到南山茅屋中去搜查,只见一个乡村打扮的男子,也高高地挂在屋脊子上吊死了。搜那男子身畔,还怀着一包珍宝珠翠,不曾卖去,这明明是那痴心的樵子了。
  可怜他得了公主一夜的恩情,便把自己一条清白的性命送与公主了。玄宗皇帝既把太平公主赐死以后,查明公主长子崇简却是十分贤明的。太平公主秘密谋反的时候,崇简竭力劝谏,他母亲大怒,喝令家奴捉住痛打,崇简被打得皮开肉绽,倒在床上不能行走。直到公主死后,玄宗皇帝把他扶进宫来,当面劝慰了一番,复了他的官,又赐姓李氏。
  玄宗见去了太平公主,便把杨氏加封为元献贵妃,不久便生下一位皇子来。这位皇子,却是学士张说保住了他的性命。
  张说原懂得推算命理的事体。这皇子生下地来,玄宗皇帝拿生辰八字给张说推算,张说拿回家去细细地一算,知道这位皇于是难养的。玄宗皇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