踌躇起来,说道:‘朕欲往游,只苦道路遥远,不能多带宫妃,恐途中寂寞,这便奈何!’封德彝道:‘这却不难,以臣愚见,只须三十里造一宫,五十里造一馆;造得四十余座离宫别馆,便可从东京直达扬州了。那宫馆里多选些美女佳人住着,分拨几个太监,掌管宫馆里的事务;陛下要临幸扬州,也不必行军马,动粮草,只消轻车减从,一路上处处有宫有馆,有妃有嫔,陛下可以随心受用,任意逍遥,胜如在宫禁中苦闷,何愁寂寞?’炀帝听了大喜道:‘既如此,朕决意往游。二卿莫辞劳苦,那些离宫别馆,还须二卿督造,不限年月,却须尽善尽美。’当时炀帝赏宇文恺、封德彝二人在宫筵宴。
“宴罢,便各各领了圣旨,依旧号召了一班奇工巧匠,拉捉了几万人民夫役,往扬州地方,相度地势,起造宫殿:或隔三十里一处,或离五十里一处,或是靠山,或是临水,都选形胜的地方,立下基础。从东京到扬州,共选了四十九处地方,行文到就地郡县,备办材料催点人工。可怜那些郡县,为一所显仁宫,已拖累得仓空库尽,官疲民死。怎当他又造起四十九所宫馆来,早见得四境之内,哭声遍野。宇文恺和封德彝二人,却装作耳聋眼瞎一般,一味地催督郡县,一毫也不肯宽假。在东京点出二百名官员来,专去催督地方;如有迟误,即指名参奏处死。那郡县官,看自己的功名性命要紧,便死逼着百姓,日夜赶造;不上半年工夫,百姓的性命,却逼死了十万条。你道惨也不惨!那隋炀帝却安居在显仁宫里,新选了几位美人,昼夜行乐。”
“这隋家天下,全亏文帝在日节省,各处兵精粮足,外国人都畏威怀德,年年进贡,岁岁来朝。炀帝到东京的时候,又值各国使臣前来朝贡。炀帝要夸张他的富足,便暗暗传旨,不论城里城外,凡是酒馆饭店,但外国人来饮食的,都要拿上好酒肴哄他,不许取钱。又吩咐地方官员,把御街上的树木,全拿锦绣结成五彩。在通宫门的大街一带,处处都有娇歌艳舞,杂陈百戏。使外国人见天朝的富盛,便不敢起藐视的心思。百官们领了旨意,真的在大街一带搭起了无数的锦栅,排列了许多的绣帐,令众乐人或是蛮歌,或是队舞。有一处装社火,有一处打秋千,有几个舞柘板,有几个玩戏法。滚绣球的,团团能转;耍长杆的,高入青云。软素横空,弄丸夹道,百般样技巧,都攒簇在凤楼前。虽不是圣世风光,却也算是点缀升平;把一条宽大的御街,热闹得拥挤不开。
“那班外国人一路看来,果然个个惊诧,都说‘中华天朝,真是富丽!’引得他们三五成群,四五结伴的在大街上游赏不厌。也有到酒肆中饮酒的,也有到饭馆里吃饭的;拿出来都是美酒佳肴,吃完了给钱时,都说道:‘我们中国是富饶的地方,这些酒食,都是不要钱的。’外国人见有白吃白耍的地方,都欢喜起来;便来来去去,酒饮了又饮,饭吃了又吃,这几个醉了,那几个又来,那几个饱了,这几个又来,好似走马灯一般,不得个断头。“后来炀帝又在殿上赐各国使臣御宴,便问波斯国使臣道:‘汝外国也有俺中华这等富盛吗?’虽知这使臣,却十分狡猾,他当时回奏道:‘外臣国里虽无这样富盛,那百姓们却个个都是饱食暖衣,不像上国还有没衣穿没饭吃的穷人!’又随手指着树上的彩绸说道:‘这绸子施舍与那穷人穿穿也好;拴在树上,有何用处?’炀帝听了大怒,便要杀外国人,众官员慌忙劝谏道:‘这班外国人,生长蛮夷,原懂不得什么礼节;但他们万里跋涉而来,若因一言不合,便将他杀死,只道陛下无容人之量,恐阻他向化的心思。’炀帝才把气平了,传旨一律打发他们回国去。”
厚卿只因心中瞧不起炀帝,所以把这些淫恶的故事,尽情说出来,那大姨儿、三姨儿、五姨儿、六姨儿、和一班丫鬟,在一旁听一阵笑一阵,她们越听越有精神。正讲到热闹的时候,忽见荣夫人身旁的一个大丫头,名叫喜儿的,匆匆跑来说道:“太太请诸位姨娘快去替老爷饯行呢!”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回眼波当筵会心默默火光匝地群盗凶凶
一抹斜阳,挂住在杨树梢头;轻风吹来,那柳叶儿摆动着。
在柳阴下站着一个英俊少年,他两眼注定在一涯池水里出神。
柳丝儿在他脸上抹来抹去,他也化作临风玉树,兀立不动。池水面上一对一对的鸳鸯,游泳自如;岸旁一丛一丛的秋菊,争红斗绿的正开得茂盛。这少年便是申厚卿,他到花园里来闲步,原指望遇到他表妹娇娜小姐,可以彼此谈谈心曲;他两人虽在灯前月下,见过几面,只因有丫鬟在一旁,也不便说什么话。
又因瞒着母亲,来去匆匆,便到底也不曾谈到深处。不想他到得花园中,却遇了一群什么大姨儿、三姨儿,被他们捉住了,围着他要他讲隋炀帝的风流故事。厚卿没奈何,只得把炀帝西域开市的故事,一情一切的讲给她们听。五七个娘儿们围坐在湖山石上,足足听了有一个时辰。直待荣夫人打发大丫头喜儿出来传唤,她们才一哄散去。
这里丢下厚卿一个人,站在池边出神。他嘴里虽和一班姨娘讲究,心中却念念不忘那娇娜小姐。他想出了神,不觉耳背后飞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