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金鼓喧天,各营的鬼兵鬼将各部,枪刀剑戟,一齐拥至阙下,将小行者围在当中,大声叫道:“好大胆的野和尚!偌大乾坤,哪里不去逃生,却来此处寻死?快早延颈纳命,省得众人动手。”小行者看了笑道:“多少天神天将,见了我这条金箍棒都魂飞魄散,不敢抵挡;你这一班地狱阴魂,能有多大本领,敢说大话,莫非倚着你们是鬼不怕死?只恐荡着铁棒,又要做鬼中之鬼哩!”众鬼兵嘈嘈杂杂,哪里听得分明。又无队伍,又不成行列,俱乱滚滚卷将上来。小行者笑道:“我老孙这两日想是月令不佳,时辰不利,怎么一班小鬼欺人?”遂将铁棒丢开,左边使个黄龙摆尾,右边使个白虎翻身。一霎时,但听得神号鬼哭,连金鼓都不闻了。
此时,黑孩儿太子也在营里,看见众鬼兵被小行者打得不象模样,因吐一口气,弄起一阵阴风来,刮刮杂杂吹得沙灰弥漫,顷刻天昏地黑,对面俱不见人,耳根头只闻得吆喝连天。小行者在阵中,虽赖铁棒周旋并无刀剑加身,却黑沉沉不辨东西南北,没处着力;欲要暂回行宫去报知师父,又不见路径,心下焦躁,便将身一纵,离地有百十丈高,方才重见天日。心下想道:“忽然昏暗,虽是鬼弄虚头,无故韬光,未免太阳有弊,待我去问个明白。”遂一个筋斗云赶上昴星道:“老星君,乞暂住红轮,有事相商。”那昴星回转头,只看见是小行者,便道:“小星按度行天,不敢少歇。不知小圣有何事见教?”小行者道:“窃闻:日无私照,世有同明,为何罗刹国中一时昏暗,有如长夜,莫非星君为他藏拙?”昴星道:“小圣差矣!岂不闻日月虽明,不照覆盆之下。那罗刹乃幽冥鬼国,实太阳不照之方!小星纵有精光,何能透入地底?昏暗之事,须问之鬼王;小星阳神,如何得知?职事在身,不能奉陪,多得罪了。”说罢,竟随着金乌向西飞奔去了。小行者呆想了半晌道:“他虽推辞,却也说得是。这鬼国昏暗之事,我现放着阎罗老子不去问他,却去问谁?”那幽冥地府是他的熟路。遂一筋斗竟闯入酆都,慌得那些夜叉小鬼飞报十王道:“大王,大王!前番那个检举弊端的孙小圣又来了。”十王道:“他来必有事故。”一齐迎出殿来。恰好小行者已走到殿前,秦广王拱进殿内坐定,问道:“闻知小圣已恭喜皈依释教,又往西行,为何得有闲工夫到此?”小行者道:“果然没闲工夫,只因有事请教,故不得不来。”秦广王道:“小圣学贯天人,愚蒙皆赖开豁,怎么转要下问?”小行者道:“别事不敢奉渎,只因前日渡河,一时不曾防备,忽然一阵黑风,吹入罗刹国中。不期这国中有个黑孩儿太子,竟将我师弟猪一戒迷倒盗去。我次日访知,问他国王要人,那国王恃蛮,不但不还我人,又遣许多魔兵阴将将我围住厮杀。”秦广王笑道:“那罗刹国的大力王,他是个豪杰出身,怎不知进退!那些魔兵阴将可是小圣的对手?”小行者道:“果然杀我不过,我略将铁捧展得一展,却已鬼哭神号。只可恨他被打急了,众阴兵搅做一团,弄得阴风修惨,黑雾漫漫,霎时间竟对面不见一人,却叫我没法,只得纵云头走了。我想那罗刹国的大力王,虽称国王,终在鬼簿,毕竟属列位贤王管辖,故特来相求助一臂之力。”秦广王道:“小圣分付,敢不领教。但那罗刹国的大力王,虽名为鬼国,却不生不死,已近半仙。”小行者道:“仙则仙,鬼则鬼,怎么相近?定有缘故。”秦广王道:“说起来,只怕小圣也知道。那大力王就是当初的牛魔王,与你老大圣结拜七弟兄。
他在翠云山中兴妖作怪,也算一霸。只因火焰山不惜扇子,恼了老大圣,奏请哪吒太子拿了他见佛,性命几乎已登鬼箓,幸亏其妻罗刹女修成仙道,欲要拔他同升,因他恶孽甚重,决无登仙之理,欲要听他堕落,又不见仙家之妙。故上帝仁慈,将他封为罗刹鬼王,不生不死,自开一国。与我这酆都分毫不相干涉,故不能相助。”小行者道:“列位贤王不要这等推托的干净。虽说不相涉,毕竟同一鬼字,声息相通。我来相求一番,纵不肯出力,有路也指引一条。”秦广王道:“我辈冥王识见浅薄,哪能指路?除非请问幽冥教主。”小行者道:“正是,我倒忘了!就烦列位贤王领我去请教。”正说不完,早有一个童子捧了一张简帖,是地藏王菩萨送与孙小圣的。小行者接了,大惊道:“好灵菩萨!怎么就未卜先知?”展开来一看,只见上写着四句颂子道:
迷却自在心,黑风吹鬼国。
念彼观音力,黑风自消灭。
小行者看了两遍,心下疑惑,因送与十王看道:“鬼王作祟,怎么叫我念起观音经来?”十王道:“教主既示微文,定有妙义!小圣只须遵行。”小行者方欢喜,叫童子致谢菩萨。遂别了十王,依旧纵身回罗刹国来。
此时,一心已注念观音经,早觉国中的黑气不甚障眼。因寻着刹女行宫,走进去报与师父道:“快念观音经。”那时唐长老正望不见小行者回来,在那里暗想前番火云楼亏了观世音菩萨救难。忽听见小行者叫念观音经,合着机会,便合掌高声道:“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才念得三、五声,只见一朵红云,直从半空中落到刹女行宫顶上,照得罗刹国中雪亮,那些阴风黑气,早已消散无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