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了,应承了明早必有,便上去回明了下班,走出园去。一路上想起:“从前是宝玉身边第一等人,除了宝钗也没别人赶上,便黛玉也用心周旋,真个在荣国府里还怕着谁。当时不论金珠宝贝说有就有,要使便使,宝玉总依,稀罕这三五百银子。怎么一着错,满盘输,现世现报,落在黛玉手里,弄到而今连这一点子事情,也受这老婆子的恶气。”又想一想:“她呢也古板了,也怪不得她。林姑娘那么细心,忽然间想着什么簪儿,说要就要,叫她也难,林姑娘的规矩还了得!我只有明早取来,赶紧交待就完了。”便一路凄凄惶惶,抹眼泪到家。看见蒋玉函免不得将家常事说说,就将此事告诉他,要他赶明早赎出。谁知蒋玉函听了,倒反疑心袭人与贾环有什么隐情起来,便冷笑一声道:“爬不上高枝儿也罢了,钻到草地里闹把戏。”
  袭人听了,恨得要死,就罚神睹咒地哭泣起来。蒋玉函便道:“我也不跟着,我们戏场上的赌咒鬼听得很多,敢则你这几天内当真贴着封皮。”恰好袭人也与宝玉好过,又不便说出来,只有痛哭。蒋玉函也生气厌烦,就自己睡去了。那一夜袭人的难过,自不必说。要想寻死,为什么不早死,赶上鸳鸯。到了天明,蒋玉函下床叹了一口气道:“串得好戏。”又道:“好眼睛。”又道:“张三郎吃人参,倒贴些本儿便了。”一直走了出去。真把袭人气得要死。又想起从前跟着宝玉在怡红院,宝玉一句重话也没有,借影儿给他几句恶话,他就费了多少招倍,这些轻薄语言,哪有一字入耳,只管呜呜咽咽地哭着。谁知蔡良家的赶早叫臻儿来,说:“蒋奶奶,立时立刻进去,说句要紧话。”
  袭人益发急得要死,只得就托臻儿到上头去告病,求蔡奶奶告几天假,所有蔡奶奶的话都知道了,断断不误事的。蔡良家的听了很不耐烦,要不言语,怕黛玉忽然查问出来;要上去回明,到底碍着彩云。也听得小丫头们说说笑笑,装点宝玉闹袭人的光景。想起他这个人原是宝二爷的第一个旧人,虽则跨上了别的船儿,回转来分儿还在,宝二爷这两天又同她好了。我若一时间说穿,怕的她不吃亏,我洗不清。只恐怕她合了彩云,叫太太合了宝二爷寻我的不是,这就招架不来,我也只好缓着。就一面抽空上去伺候,一面着人催她。自己空了也来袭人屋里坐索。只见袭人正在床上哭泣,不等蔡良家的开口,就眼泪鼻涕的将蒋玉函这些话说出来,又说:“我已打发人催过彩云,也没回信,这便怎么好?”倒弄得蔡良家的没法起来。正在为难,上头又来叫她,蔡良家的连忙上去。为的什么事情,原来赖大的孙女儿许与王元的孙儿,林之孝、蔡良为媒,择日行聘,先来告诉下帖日期。黛玉心里很喜欢,就叫赖大家的站在旁边,说了多少闲话,又叫到青荷房里赏饭,说她老人家牙齿通没了倒硬朗会吃,只拣肥烂的劝她吃些。柳嫂子连忙送上鱼肚炖老鸭、酒焖火腿、糖笋松鸡、云和海参、生野鸡丝炒挂面、蘑菇杏腐、燕窝屑焖蛋,连些小菜点心,摆了一桌。这老太婆抹抹眼睛,逐件地看一看,只说道:“阿弥陀佛,罪过罪过。”
  青荷便扶她坐下来。柳嫂子便道:“赖老太太,咱们奶奶敬你年高,喜欢你的讲话,叫我收拾些吃得动的物事,我也收拾得不干净,你老人家不要笑话。也是备着上头用的,不过挑几件肥烂的过来,你老人家且尝尝看,配得口配不得口?”赖大家的只说道:“了不得,了不得。”为她是晴姑娘的母亲,也很敬她,便道:“柳老太太不嫌我老丑状儿,同着青姑娘坐坐,领领主子的恩典。”
  柳嫂子笑道:“告诉你老人家,我这会子正忙着,改日自己作东,屈你老人家便了。”
  青荷笑道:“赖老太太,告诉你知道,内外百十席饭食菜点,通在这位老太手里发付。你老人家脸大,这位老太特地过来,这会子她正忙得很呢。”
  赖大家的道:“呵唷唷,柳老太太快些治政去吧。”柳嫂子就得意洋洋地去了。
  黛玉一面叫碧漪磨墨,香雪执笔开帐,将赏赖大孙女的首饰开出来。先叫开六十五号文奁内,取梅花金托底东珠宝簪一对,菊花金托底碧霞牙犀宝簪一对,紫金累丝凤一对,珠颤须金蝙蝠一对。再开七十三号文奁内,取大珠二粒,编珠二挂,鹦鹉画眉笼珠串四枝,各色晶子珠一盒。再开一百四十八号文奁内,取攒金锁一副,攒金镯一对,响金镯四对,镶金猫儿眼宕环一对,珠环一对。再开一百四十九号文奁内,取金戒指十二对。另单交晴雯发绸缎纱罗绫衣料二十套,花粉银二千两。帐已开齐,只等蔡良家的上来。蔡良家的走进园门,得了此信吓得魂不附体。赶忙进来看了单子,还亏得袭人借出之件不在里头。按定了心神,逐件查出,摆在书卷盒内,托了过来。恰好赖大家的也吃完了饭,嗽过口,抹了脸,拄个拐走了过来。黛玉就将这些东西给她瞧,又叫她到晴姑娘处去领了对牌,去取领缎匹,只拣心爱的花样取。这赖大家的就千辞万谢。黛玉道:“你这个孙女儿原也好,不说她的人格儿、针线儿,连写算通去得,只就上春头你身子不舒服,她那么服事你,就见得这个孩子实心。告诉你,你们这个老亲家小名叫孝顺哥儿,待他的爹妈很孝顺呢。他而今上了这些年纪,他老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