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,三人坐下,点了几味可口肴馔来。酒到三人便吃。原来薄情、巫义,是个与酒为俦,恨不得连身子扑入杯中,洗浸个澡儿方才快活。先在孙本家吃不爽利,两人一路出神捣鬼。忽听见请他吃酒。正投着痒处,只尽情放量吃了半晌。薄情因对巫义说道:“ 我们明早要走路的,还有正经事要做,可回去吧。”巫义道:“不妨,不妨,也要尽了主人的意思。哥哥且依我吃杯着。” 遂又吃了半晌。巫义忽停杯说道:“ 哥哥且莫吃着,从来酒不可混吃。吃了半日,也不曾请教这位老哥姓名,这酒端的是为什么,莫不有甚差遣?也要去替他做来。”薄情道:“我也是恁地想。你只见了酒,便没命的死吃,好被这老哥作笑。” 巫义道:“这老哥既是好意请我二人,怎么又作笑起来?你也不要疑心。” 陶春只将酒满满的筛来。
二人又吃完半晌,便一齐停杯说道:“我两人真是一般的酒鬼,怎一面说着话,便连酒都吃了下肚,再不问个长短,只是混吃?”遂一个问姓名,一个问甚事。陶春见左右无人,方说出姓名缘故道:“ 每人一个元宝,如今先送一个,待揭了金印回来,再找一个。” 二人听了,只白瞪了两眼,各不做声。薄情便先说道:“这便是太文宗老相公出了难题,一时怎敢下手去做!” 巫义道:“ 即有了题目,好歹也要做它一做,才有想头。” 薄情道:“ 一个同衙中人,怎好一时变脸?” 陶春忙在腰间取出一大锭银子,放在桌上,白晃晃耀人两眼。巫义忙说道:“你且收了,莫使人起眼。”陶春便收入袖中。薄情道:“我今想来,这事倒也做得,只是伤了些天理。” 巫义便向他脸上一口啐道:“你这人吃了酒,便会说酒话。你见衙门中人,那个是有天理的?现今本官受了董商人私贿,要将此人处斩,亏得众人解救。起解幽州,难道是有天理的?况且他在狱中做了几年节级,手中也不知害了多少。今日也要恶贯满盈,犯出这件事来,我二人既蒙董员外见委,又承这老哥买酒请吃,好歹也要替他去做。终不然依了天理,倒去将婆子的衣饰去解当做路费,明日空手回来,受婆子的絮聒?你是撇清不要,我是要的。”说罢便伸手过来讨这锭银子。薄情听了,忙赔下脸说道:“我是逗你耍。俗语讲得好:‘差人见钱,不怕青天’。从今须要大家商量。”便也伸过手来道:“老哥你拿来与我。” 陶春见他二人,俱动了见财起意,便满心欢喜。在袖中取出道:“只要二位做得了当回来,还有一个相酬。” 二人接了,满口应承,又吃了一番,方才别过。
这孙本到了次早起来,许蕙娘含泪收拾包裹并路费。不一时,吃了饮食,母子只悲悲切切。过不半晌,薄情、巫义走到,只紧催孙本起身。孙本只得与许蕙娘话别分离,一时分别的苦楚也难尽说。到了无可奈何,只得携了小哥送出大门。早有合衙门人俱来相送,孙本一一在街头作谢。回头看了许蕙娘母子一眼,才同众人自去。许蕙娘与小哥只得含泪闭门。
孙本这番问罪起解,街坊邻右人人感叹。如今事情冗杂,看书的须牢记话头。
且说杨幺那日到开封府前寻问孙本,交割书信,不期府中正在那里审问,要他招称往来。两个押差只劝他立刻出了汴城,望北进发,杨幺也要赶到地头,好去寻访生身出处,遂晓行夜宿走了多日。
一日夜间,投宿在一个店中,各吃了酒食。只见店主人忙忙碌碌,收拾了出门。杨幺见了动疑,便叫火工来问道:“你家有甚事忙,这般走去?”火工道:“这家主人要去送亲戚上西天去。” 杨幺听了大笑道:“你这人倒会说笑。人到地狱容易,要到西天繁难,几曾见人到过西天?你便扯出恁般大谎来!” 两押差也忍笑不住。火工道:“我吃了三年斋饭,怎肯打诳语?” 遂细细说出缘故道:“ 就在前面村中,你们也去随喜随喜,不枉到此一番。” 杨幺与押差听了,十分惊奇道:“既是如此,我们也去走走?” 杨幺遂提了铁棍,押差锁上了客房,三人同入村来,果见人人争上西天。正看得惊惊骇骇,不期村人发喊叫打,杨幺道:“我眼中怎肯叫人落难!”忙抡棍在黑暗中分拨,赶开一条大路,放走了三、四个人去。杨幺自同押差走回店中。睡不多时,早已天明,即收拾起身自去。
你道放走的这几个人是什么人?如今慢慢说来。原来内中一人,就是当年寄远乡养奎刚的妻子鞠氏一胞生的两个孩子,一个是妖儿,一个是魔儿,那日俱被兵马冲散。妖儿被杨得星收留,带回做了儿子,改名杨幺。这个魔儿当日失散了父母,在树林中地下哭泣,被一个兵丁看他有些异相,遂抱上马,带入寨中,叫人抚养。这个兵丁姓王,叫做“ 生铁头大汉王突”,是当日辽王部下一员骁将。只因童贯与金主破辽,辽主出奔,将士尽散,这王突投金不可,归宋不能,便聚了百人,在关内地方朝掳暮掠,遂盘据了一座麒麟山作寨。这日晓得金兵在前,他便尾在后面趁势劫掳,遂抱了这孩子回来。问他名姓,已是不知。王突暗暗欢喜,便不再问,将他抚养做第五个儿子,叫他五郎。这五郎初时离散不见了父母哥哥,不胜哭泣。到了寨内拜了王突,又有几个妇女照管,遂与三四个小弟兄顽顽笑笑。一个四岁半的孩子,只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