豹子肝、大虫胆,敢在蛾眉岭径过?快将金银包裹纳下做买路钱,才饶你过去。若牙迸半个不字,叫孩儿们绑缚入寨,取出心肝炙脆,与俺下酒!”殷尚赤忙将他一看,却是个髭髯半白。知他便是铁铸金刚屠隆,遂摇着棍上包裹,笑说道:“我包裹内金银自有,只叫你屠俏出来与我见一面,耍一棒。若赢得我,我情愿送她,空身自去;若不赢得我,只好叫她与我做个叠被的侍儿罢了。”屠隆听了,发怒如雷,疾忙点开坐下马,摇着手中枪,照着殷尚赤咽喉下一枪刺来。殷尚赤忙将棍上包裹卸落在地,轻轻抵住,两人即便杀起。一往一来,杀到三十馀合,屠隆全不能讨得半点便宜。再杀一会,觉得渐渐力怯,只左右遮拦。殷尚赤要逼他女儿出来,不下毒手。
  早有小喽罗乘空处抢了包裹,飞报知屠俏。屠俏听了大怒,取了两股宝剑,翻身上马,杀出林来,大叫道:“什么人敢在此恃强!父亲退后,孩儿来也!” 只这一声叫唤,恰似花飞柳舞、莺啭乔林。殷尚赤忙抬头一看,暗暗惊讶。你道这屠俏怎生样样?但见:
  头上用一条黑纱扎额,露出红心角儿,左右插两支雉尾;身间穿一件红棉战袄,套着白绫比带,上下绣百般花朵。左吞头,右吞头,夺人眼目;前掩镜,后掩镜,耀眼争光。背插几根狼牙鈚子箭,腰悬一张画鹊铁胎弓。骑匹白点子马,紧紧夹定,坐副锦绣银鞍,稳稳斜跷。眉如新月样,鬓若黑云堆。分明是一位美貌佳人,却按着前生地煞。
  殷尚赤见她来得较近,满心欢喜。屠隆便虚展一枪,带转马头,好让女儿来杀他。只见屠俏一马冲到,用两股宝剑,只使得呼呼风响,如雪练般在殷尚赤头顶上砍过来。殷尚赤笑了一笑,即举棍相还。你看他二人一场好杀,怎见得?但见:
  一个怒发佳人,仗腰间宝剑入我彀中,顷刻强人俱伏倒。一个生嗔浪子,恃面前硬棍拨尔机关,霎时刹女皆叹服。一个在地下,恨不得一棍搠来,要取红娘子半猩猩,一个在马上,恨不得双剑砍去,逼勒骂玉郎多点点。杀到情浓,你贪我爱,搅作团并作块,汗津津早已湿透酥胸;战到妙处,我恋你眷,叠成双合成对,喘吁吁果是难得气接。若不是今日交锋,乌得半百偕老?
  屠俏与殷尚赤,一个在马上,一个在地下,各放出平生武艺,棍来剑拨,剑砍棍搪,来来往往。杀到五十馀合,一时胜负难分,各讨不得半点便宜。殷尚赤只笑嘻嘻,不住的喝采道:“好个耐战的女子,正是我的对手!” 屠俏也暗暗称赞。不一会,两个各卖弄本事:屠俏见棍来,便镫里藏身;殷尚赤见剑到,即使花棒躲闪。直看得众小喽罗,俱拍掌叫好。
  屠隆见这人与女儿一般本事,也自惊惊喜喜。遂暗暗踟蹰了一番,即喝鸣金罢战,自己一骑马放近前来。屠俏与殷尚赤各皆贪战,忽听得鸣金,不知是何缘故。回头见父亲赶来,遂将宝剑架住了棍头道:“天色已晚,不便厮杀,饶汝去吧!”殷尚赤笑道: “ 我正要在夜间与你顽耍,怎么要去?”说未完,屠隆勒马近前,笑问道:“ 你这汉子武艺甚高,必是有些来历。可说出姓名、家乡并年纪妻小,俺自着人送你过去。” 殷尚赤听了,笑道:“ 你又不招我做女婿,问些什么?既是要问,我是东京有名的钻心虫遍地锦殷尚赤,自小学习枪棒,兼通技艺,满身刺了绣纹,爱结江湖好汉。今年二十一岁,父母早亡,并没讨妻。只因避难,要去湖广投奔相识。不期撞着你女儿缠住,只不肯放松,杀了这半日。我也晓得你女儿手段实是高强,是一位女中豪杰,使我不胜心服。如今问明,可还我包裹去吧。” 此时屠俏已勒马按剑,在屠隆背后,听见父亲问得有些古怪,又见说出姓名年纪,没有妻小,便将殷尚赤看了一眼,不便再听,遂拨马往山寨里去了。屠隆因对殷尚赤说道:“( 原回缺一页)俺年近六十,精力甚觉不似往昔。小女之身尚无可托,每欲寻配英雄。但据此山岭,怎便着人寻访?便就寻访着人了来,见俺们做这事业,也不肯死心踏地在此,终久要败坏俺家风,岂不将俺半生经营这座山岗寨子,等闲弃去?俺今日见你本事高强,正与小女一对,不相上下。又听见你逃难到此,必是无家可归,异日必能死心踏地,昌盛家风,与俺争些光彩。如今欲将小女配事英雄。小女本领与面貌,豪杰俱已见过,不知豪杰竟见可肯俯就么?” 殷尚赤听了,不胜惊惊喜喜。正要答应,忽想起孙本临别吩咐的言语来,便只沉吟,一时没个道理。屠隆见他不允,勃然大怒。只因这恼怒,有分教:
  洞房中男豪女杰,山岗下狮吼龙吟。
  不知二人可得成亲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六 回 好夫妻拚命捻酸 热心肠两头和事
  话说殷尚赤见屠隆肯将屠俏配他,满心欢喜。忽想起孙本之言,便只管沉吟,不敢一时答应。屠隆见他沉吟,遂变色问道:“敢是小女本领不高,面貌不扬,有不肯俯就的意思么?”殷尚赤听了,一发心慌,答应不来。忽想道:“ 这屠俏本领我已喜煞,屠俏姿色我已爱煞。他如今情愿配我,这段姻亲实是天缘。今若舍此,叫我今生到那里去求讨这个女豪杰来与我作对?我今已是无家可归,同他们落草,实是出于无奈。日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