亏 输,不 敢 正 眼 而觑。”燕青故意问道:“既是这等强横,为何今日却寂寂寥寥,不见一个?”老者道:“ 老兄有所不知。这班好汉,论他啸聚行藏,自然是一伙大盗;若推原其心,他众豪杰不是遭权贵之殃,就是受奸人之害。实俱含冤负屈,无处可伸,故激怒而至於此。所以这宋大王虽为盗魁,却心存忠义,所坐之堂,亦以‘忠义’ 为名。又立两竿旗,上写‘ 替天行道’,只诛赃官污吏,绝不扰害良民。所以我们邻近百姓,甚是安堵。不期后来奸臣设计,知战不胜,遂降赦招安。这宋大王陷身水泊,原非其志,一闻招安,满心欢喜,以为改邪归正,可以报效朝廷,以补前过。虽有心腹再三劝他,他只不听,故受了招安,归顺朝廷,因将梁山泊一个虎狼之穴,弄做一个渔钓樵牧之场。所以我与樵友在此叹息。” 燕青因又问道:“为盗乃犯罪之人,得降赫招安,便是美事,老丈为何又与樵友叹息?” 老者道:“得降赦招安,固是美事。但恨朝堂之上,有蔡、童、高、杨弄权。朝廷虽赦,他们却不肯赦,所以令人叹息。”燕青道:“朝廷既明明降赦,难道他们敢将他众人杀害么?” 老者道:“明明杀害,虽是不敢;暗暗杀害,却怎防得?况朝廷孤立於上,那里有许多眼睛来看他,那里有许多耳朵来听他,只好白白送却性命罢了。”燕青笑道:“我想宋大王这班人,做过事业,谅非庸懦无用之人。若说朝廷明明杀害,自应无说;若说奸臣暗害,这班人如狼如虎,怎生害得?只怕还是老丈的过虑。”老者道:“怎么是我的过虑?这宋、卢两大头目,已有人传说,俱被奸臣害死了。我们所以在此叹息。” 燕青道:“ 老丈既知其被害,可知是怎生样被害?” 老者道:“ 说起来做奸臣,原有一种弄奸之才。他矫诏说是念宋江、卢俊义征方腊有功,诏卢俊义入朝赐食,却在饮食中暗暗的下了水银,一时不觉,归到半路,水银下坠,跌入淮河而死;又遣官赐宋江美酒,却在酒中下了毒药,宋江饮之而死。此系明明之事,怎说是我的过虑!”
燕青听了这信,暗暗吃惊。因也假叹息了两声,遂别过走开。暗暗思想道:“此老之言,若说不确,却说得详详细细,皆有指实。若说是实,则宋公明哥哥与我卢主人,做了一生的英雄好汉,若明正其罪,便受一刀之痛,也还甘心;怎肮肮脏脏、糊糊涂涂,为奸人所算,死於非命!这却怎生气得他过?但想他们,何仇於宋、卢二人,而行此诡秘之计。只怕此信,老者得之传闻,也还未确。我总清闲在此,何不前往楚州,庐州去探问一番,便知端的。”
算计定了,遂转身晓夜奔驰。奔到近处,不消打探,早已有人纷纷叹息,共传其事,与老者所说一样。燕青到此,眼见是真,只急得满肚皮小鹿儿在心头乱撞,却无一人可以告诉,一团冤苦,唯有自知。因又访知葬在蓼儿洼,遂悄悄走到坟上哭拜於宋江坟前,道:“我当初分别时,就知奸臣在内,岂容功臣并立,何等苦劝哥哥与主人,全身远害为高。主人与哥哥并不垂听,只思尽忠报国,感动主心。谁知今日无幸饮恨吞声,死於奸佞之手。天高日远,一腔忠义,凭谁暴白这般冤情。我想你在九泉之下,岂肯甘心!我燕青欲待为哥哥报冤雪耻,手戮奸人,又恨此时此际,孤掌难鸣,只好徒存此心罢了。” 哭拜罢,起身四下观望,却又见旁边有两冢。再细问人,方知是吴用、花荣缢死於此,故就埋葬两傍。因也哭拜了一番,道:“人谁不死,二位哥哥这一死,却死得大有义气。也见得我辈弟兄,绝不以生死异其心。我燕青今虽遨游於此,无人能奈我何,然揆之兄弟情分,众皆丧亡,我独保全,终属偷生,岂志士之所为哉!倒不如也学吴军师与花知寨,殉死於此,方觉於心无愧。” 遂在腰间解下一条大带来,欲要缢死树间,以全情义。忽又想到:“我今一死,亦有何难。但死得不明不白,未免九泉饮恨。怎能得一高人,问明了我哥哥这一死,还是水泊中造恶过多,理该一死;却还是改邪归正,又出死力,功足偿罪,不幸遭奸人之害,含冤负屈而死耶?若能说个明白,便死也死得快活。只苦当今之世,没个高人可问,却将奈何?” 因又低徊了半晌,忽想道:“此事也难问外人,我一百单八个弟兄,尽皆东零西落,死亡殆尽。我想公孙胜哥哥当日先去,他定然还在,况他又有些学识,何不去问他一声,或者有一个明白。” 因又想道:“明镜能鉴形察影者,盖立身於形影之外。公孙胜哥哥虽然高明,但恐他身在劫中,岂能知劫外之事?”因又低徊了半晌,忽然有悟,大笑道:“ 我燕青怎聪明一世,却懵懂一时!现放着公孙胜的师父罗真人,乃当世神仙。况宋公明哥哥曾拜见过他,他已悉知其事,我怎不去求问於他,讨一个真实消息,却在此胡思乱想。” 一时想定了主意,便拜别三坟道:“不是燕青舍不得性命,贪偷一日之生。只为要问个明白,好与哥哥到地下来同乐。”
拜罢,遂潜离了蓼儿洼,竟取路往蓟州而来。不日到了蓟州,细细访问公孙胜的住居。原来此时公孙胜的母亲已死,公孙胜辞归之后,便不复家居,竟随着师父罗真人在山上修真养性。燕青再三寻访,并无踪迹。因又想到:“公孙胜哥哥既脱离尘网,留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