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影子梦都梦不见,还说打什么仗,建什么功,无非是靠着人情、财力、运气三项去欺骗那一个皇帝老子。那赏戴花翎在从前原是朝廷想的法子来哄骗这些拼命要体面的人,非有军功,非有特恩,不能把这孔雀尾巴栽在头上。近来开了各项捐输,只要有钱,要戴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戴,也就不稀罕了。不过拿钱买的,不好写出买戴花翎,仍就打那赏戴花翎的招牌,其实赏字与买字的字体也争差不多,赏字头上多个小帽字,反不如买字大方呢!我想二府大老爷的军功赏戴花翎,八成是捐输买戴花翎,不过照旧写法罢了。你疑惑是‘鬼接头’可弄错了。然而天下的事无奇不有,自武边变了‘鬼接头’ 的戏法出来,可以发财荣身。文边的思想更灵,也有人想出新法,真是无独有偶。常言道:一两黄金四两福。这黄金是要有福气的方载得住,可见这黄金是一件最势利的东西。人人心上爱他,个个心上想他,有的开典当,有的开票号,以至茶商、木客、盐贩子,无非事事在他身上盘算,但总是先要下一注大本,方能获得些微利,想一口气赚个十万八万却有些难。自从开捐以来,生发出这件一本万利的生意,谁不争先恐后赶着去做。这又要应着大家迷信的一句‘有命没命’ 的话了。有命的,一篷风走到老来,有名有利,一世牛马,万代公侯。没命的,巴巴给给,弄得一颗顶子戴在头上,蹭蹭蹬蹬,颠颠倒倒,好不容易盼到刚要出头的日子来了,却七病八痛,九死一生模糊过去,后代儿孙捏着不中彩的一张白鸽票,望着他,哭说:‘你老人家何不留几个钱下来,与儿孙吃饭。要捐个劳什子,到如今弄得人财两空。’可怜那薄命冤魂一灵不泯,飘流浪荡,要寻着一个替代,一来借人的生气发扬他的生前苦志,二来为儿孙收回几文衣食之资。每年清明寒食,空见别家坟上纸钱麦饭闹个不了,独有自己一个土馒头,冷冷凄凄,埋没荒草。踏青的人还要饶舌说:‘是这一堆土底下定是做多了绝子灭孙的事,你看连祭奠的人都没一个。自家果然做了一天官,落得生人笑骂,也还值得。奈何花了雪白的银子出去,一些铜屑子都没换进来,人家还说是做多了绝子灭孙的事。阴阳隔界有话难说,徒自嗟怨一回。神差鬼使恰巧就出了有命无钱,有才无力的人来,耳朵里刮着一处什么缺,选了某人,本人却在籍病故。家中的人不知道做官的死了是要在衙门里禀报身故的,没有禀报,部里还当是这个人没死,久不领凭赴任,就有文书行查下来。这有命的人得了这机会,打听死的人与本身年貌相同,又是一姓,马上托出人来与丧家商量,顶上这个名字出去。丧家留着废纸无用,乐得卖几个现钱,两得其便,成了交易。这种事情虽不及武边的多,然却不能为少。据我知道的,广西□□县、山西□□县、江西□□县,全是这个把戏,他们却不叫‘ 鬼接头’,另外有个名字,叫‘飞过海’。”
  赵青云听王三太爷说了许多的故典,一一记在心中,回到房来,又从头至尾在心里默记了一回,便上床安宿。翻来覆去睡不安顿,重新起来,披上衣服,靠着枕头,不觉迷迷糊糊地有人引他到一处地方,好似城隍庙一般。两边却没有塑那些牛头马面,当中摆着一面其大无比的铜镜子,犹如水银一般,通明透亮,照见自己,并不是现在的衣着。头上戴的蓝顶花翎,身上穿的蟒袍补褂,好不诧意。难道我赵青云做了官不成?不然那里得这样荣耀的穿戴?正在疑惑不定,旁边突地有一个人赶着一只山羊跑来,将头在身上一撞,那个尖而又弯的羊角穿入腹中,哎哟一声惊醒。原是靠着枕头上打盹,心上还是乱跳,出了一头冷汗,用袖子揩干,仍脱去衣服睡下。猜来猜去,不知这梦是吉是凶,一直看见窗子上显出鱼肚白颜色,方才朦胧睡去。次早起来,虽觉着身上有些困倦,仍是强打精神,办号里正事。而心窝里头却一刻没有空闲,千思万想,忽然如有所悟,便写了一封信,寄到桐城与他伯伯。等到回信来了,去在王三太爷面前说是:‘他婶娘在家害病很沉重,侄儿自小蒙婶母抚育长大,现在听见说患病利害,要想告一个月的假,回去看看婶娘’。王三太爷虽然是离青云不得,无奈青云说省视婶娘的心切,不好拂他孝思,只得应允,叫他看了婶娘的病,如好些不要紧,须要早点回来,不可尽着在屋里耽搁,晓得我是一日离不开你的呢!青云满口答应,归着行李,辞别王三太爷,转回桐城,此一去,真如张僧繇画龙破壁飞去。
  话分两头,如今且说江南一个余通判,名叫宝光,也是安徽人,少失父母,依靠着外公。他外公是个候补知县,自从到江南省一来,没有当过一回差事,光景甚是为难,车马衣服,不但讲究不起,就是那一日三餐,不是有了上顿,便没有了下顿。官场向来讲势利的,只有锦上添花,那有雪里送炭,谁还肯来周济他。外公也就守着“ 君子固穷” 的一句书,坚忍耐守,凭天吩咐。你想他外公穷得连饭都吃不饱,那里还有钱来请先生教外孙读书,只好由着他游手好闲,飘流浪荡。少年人知识初开,性情未定,失了教育,还有什么好事干得,未免有些不三不四的行径。有时闹到他外公面前,不过打一顿,骂一顿罢了。闹到后来,越不成事,他外公气得没法,只是不准他出门,关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