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就是会元邹应龙,三名探花名叫李春芳,胡世兴中了二甲第一名进士,俱各冠带上朝,赴过琼林宴,奏乐游街。胡世兴率領着三百六十同年来至朝房说:“列位年兄,小弟的父亲被严嵩的管家年七用计谋害,现在刑部监中,十六年冤仇未报。今日游街,借重列位同到监中一望,不知众位肯否?”邹应龙说:“既是令尊在囹圄之中,礼当一拜。”众人齐声相应都说:“愿随。”大家一齐上马。状元在前,众人随后,笙吹细乐,来到刑部衙门,叫人投进三百六十个名帖。狱官一见心内不明,说:“我有多大官职,怎么先来拜我?”正然犯想,又拿进一把帖子来,狱官一看,头一个帖是不孝男世显世兴叩首拜,其余俱是年侄。狱官说:“这可闷杀人了,倒是拜谁的呢?”提牢吏出去问了一问,回来说道:“新科状元和二甲第一名进士,俱是高仲举的儿子,今自领着同年特来看望生父。”狱官听说,亲举名帖去见仲举说:“高太爷,恭喜了,二位令郎俱中高魁,今率同年来拜,现有名帖在此。”
  仲举接来一看喜不可言,即同狱官出来,开开牢门走至监外。世显弟兄两个一见父亲,跑到跟前双膝跪倒,说:“父亲苦杀了,自从张明、胡旺回去,知道父亲犯了官司,恩祖差二人带了银子来打点,谁知一来无信,幸是神天保佑我弟兄一齐侥幸,今日才敢出头,破着这个功名不要,必定本参奸臣,斫剐恶奴,方才消了心中之恨。”仲举说:“休要胡言,打算救我就是了,只顾了苗叶救柱,只怕又惹灾祸。”邹应龙为人耿直,听见仲举的言语,心中不忿,说:“老年伯,你现有这么两个儿子何必胆怯,我家有个羊皮作坊就在草帽胡同,年伯的这件冤枉也略晓一二,待小侄做个本章,务必要参倒权臣,活剐恶奴,方才如意。”众进士齐声言道:“邹年兄既有此心,我等都要添个名儿。”邹应龙说:“既然如此,同到会馆再议。”
  言罢一齐托咐狱官,辞別仲举,出门上马而去。鼓乐喧天正往前走,忽有一个贫婆拦住马头说:“不孝的畜生,你竟做了官儿了么。”那些长班人役才要赶打,胡世显滚鞍下马,跪倒在尘,说:“为儿罪该万死。”世兴见如此称呼,知是于氏,也就下马跪倒。众进士一齐下马上前施礼。于氏明知故问说:“不孝子既中状元,为何不到监中看你生父?”世显说:“才和众位同年去看过了,不知母亲现居何处。”于氏说:“这几年家产变尽,讨吃度日,赁了人家半间破屋以为栖身之所。”世兴满眼落泪说:“贤德母亲苦死你了,待俺回了下处,急速去找房子。”探花李春芳说:“胡年兄不必,小弟现有处闲房在兵部街里,叫伯母去住吧。”世显说:“如此甚妥,容日奉价就是了。”遂叫家人胡定找了轿子,同李春芳的家人把于氏送去不提。
  且说世显打发母亲去了,遂和众同年同回会馆,用过下马酒饭。世显拿过文房四宝,先写了一道本章与众人观看。邹应龙说:“人多难以全看,待小弟念与众位年兄听吧。”言罢高声念道:
  微臣胡世显胡世兴,本参权臣严嵩纵奴行霸事。臣本高姓,因当年于氏母亲上庙,被恶奴年七看见,兴心图谋未得如意,遂用移祸计赖臣父杀人。宛平县屈打成招,减等问充军罪。年七心还不歇,又贿买解子王英,途中相害。谁知王英一心向善,途中放了臣父,自己外走他乡。臣父流落湖广,遇着恩人收作螟蛉,娶妻张氏,生了臣弟胡世兴。那时臣还在腹,到了九岁离母寻父,幸得相认。臣父因进京搬取家誉,又被年七知道,命中城察院拿去拷打,又诬打死王英,关入刑部监内,臣母乞食数年,其情甚苦。幸是上天有眼,臣兄弟皆登皇榜,情愿交还冠带以赎臣父之罪。乞万岁大发仁慈提问口供。臣感戴无尽。
  邹应龙念完,众人无不伤感。应龙说:“还有一件,本上只说救父,并未叙严嵩的过恶,待小弟再做一本,众位年兄看看。”言罢提笔写道:“本头邹应龙和诸进士,为削奸党以安社稷事。有严嵩得权欺压群臣,具罪多端,不可悉述,高仲举案即是明证。求我王退佞亲贤,诚为国幸。”写罢叫众人看了。众人也俱添上名字,约定明日五鼓上朝,各回下处不提。
  且说世显兄弟二人到了新宅子里见了于氏,把上本救父的话说了一遍。于氏甚喜,母子三人用了酒饭,各自安歇。次日五鼓,兄弟二人起来梳洗已毕,冠带入朝。及至同年会齐,正赶着嘉靖爷登了宝殿,文武朝参已毕,鸿胪寺正卿出班跪倒说:“臣启陛下,今有新进士齐来谢恩,在午门伺候。”万岁说:“传旨宣进。”鸿胪寺领旨,把众进士宣上金殿,谢恩已毕。胡世显同邹应龙各献本章,传官把两道本章接过送至龙书案上。万岁一见,龙心大悦,只当是条陈时务的,遂放在袖中,将袍袖一抖,君臣皆散。及至到了后宫,把两道本章一看,心中不悦,暗暗想道:胡世显因为救父,情尚可原;邹应龙新选登科,本参大臣,过于狂妄。拿起笔来才待要批,又想:且住,胡世显的冤枉虽然未辨虚实,言词其是可怜,若把邹应龙的本批驳了,胡世显的若何批法?想了一想,遂把胡世显的一本批到锦衣卫堂官陆炳,将有名官员人犯立时拿审;邹应龙的候后另批。旨意一下,钦差官往陆爷衙门而来。要知后事,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