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春泉道:“我也没得说,就算我做了乌龟,我也并不是自己要做。俗语叫做皇帝不要做,挨着没奈何。像周介山竟情情愿愿的当乌龟,我比了他究竟好一点子。上海地方,像周介山那种人也多的很。不要说上海,就是北京,总算是天子脚下,皇城里头,那些达宦贵官,比了我们身价总要高起许多,却也一般污糟糟呢。秦少耕进了京能有几多时候,现在听说顶子也红快了。倘不是他如夫人的力量,如何能够升得这样的快。(秦少耕也是十尾龟)我这乌龟头衔,就使是真的,究也是冤屈成功,你怎么竟把我说得这样的不堪。”费太太笑道:“我也不过是提醒你的话,走已经走了,你就急煞跳煞终也没用,难道跳一会子,急一会于,逃去的人就会跑回来不成。”春泉见他们这样写写意意,很是气不过。想要回报两声,又恐怕太太要发怒。没奈何,一个儿忍着气走下楼去,在书房里踱来踱去,想一个处置之法。那班娘姨、大姐自有太太去发放。

正这当口,静斋就来了。春泉把这事一字无遗的告诉了静斋,问静斋可有什么法子想?静斋道:“这桩事情倒有点子难办。经官动府呢,张扬开去未免声名不雅,况也未必是找的着。”春泉道:“我也为此没了主意。”静斋道:“梅福里可曾去看过?究竟卷去了多少东西。”一句提醒了春泉,连说:“没有,我真气昏了。现在和你同去看一遭罢。”于是两人车子也不坐,步行到梅福里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,只剩些粗重家伙木器什物。开出箱子来,是只只空的。春泉连连叹气,静斋劝道:“你就认了点子晦气罢,想来也是前世少他的债。”春泉无奈,只得叫阿根把东西搬了大公馆去,房子退掉,这起事就此消过。

看官,费春泉自经了这次失意事,躲在家里索性不出来,连寻常应酬也一概谢绝。所以这几个月中,在春泉一方面,竟然无事可记,倒是他夫人,敢作敢为,着实干了几桩大事业,造化在下,增添了无数资料。

原来这位费太太,外看去虽然沉静寡言,其实是第一等喜欢玩耍的人。一到上海这种花花世界,真如名伶登台,英雄临阵,顿增了精神百倍。自那日一枝香叫了醉芳楼一个堂唱,便存了个涉足青楼的念头。他的初意,不过想考察考察堂子情形,增长点子识见。再不料一涉迷途,竟也会迷惑起来,弄到个身败名裂。当时费太太曾对大姨太、二姨太道:“我想倌人也是一个女子,人家也是一个女子,为甚缘故男子家偏喜欢到堂子里去。到了堂子里,便连家都会忘掉,难道堂子里另有一副迷人的手段,迷人的功架不成?最好总要亲身进去调查调查。”大姨太道:“要调查也不难,马小姐不是说,上海堂子里,女客也好进去嫖么,大姊就何妨做一个领队,带领我们一同逛逛,也不枉上海来了—遭儿。”二姨太也竭力怂恿。费太太道:“去呢我也想去,只是堂子里这地方,究不是什么好地方,没有去过,总有点子胆怯。”二姨太道:“我们又不是男子,就进去也不过清玩玩,难道人家就说我们什么不成。”费太太道:“上海的小报馆,很会嚼舌根,说什么,不说什么,倒拿不定呢。”三个人讲了一会子,也就搁过。

过了几天,醉芳楼竟差娘姨前来送礼。这日费太太正与费大小姐、大姨太、二姨太叉小麻雀消遣,阿根上楼报说醉芳楼差人送礼,可要放他上楼?费太太道:“我通只叫得—个堂唱,就会前来送礼,这个人可真要好。”随间:“差来的可是娘姨?”阿根回说:“是娘姨。”费太太道:“喊他上来。”阿根下去,一会子领着个很清秀的娘姨上来,提着四色礼物。是燕窝、南腿、四匣外国饼干、六瓶勃兰地酒。那娘姨先叫了声太太,然后摸出醉芳楼名片,致辞道:“这几样粗东西,是我们先生一点子穷意思,请太太留着赏人罢。”费太太道:“怎么,你们先生又要这样费事。既这样,我倒不好不领他的情。”叫阿根受了南腿勃兰地酒,那两样璧谢了。那娘姨忙道:“先生吩咐过,叫请太太全收的。倘带回去,又要遭先生一顿骂了,只道我不会办事呢。”费太太道:“我已经受了两样了。”那娘姨道:“恳求太太照应点子我罢,我们先生性子很不好,带回去一定要遭他骂个臭死。”费太太道:“你们先生送东西给我,是什么意思?”那娘姨道:“也没什么,我们先生因为牵记太太,特叫我来张张。我们先生说,费太太是福气人,我们这小地方,可否请他老人家的福星照临照临。让我们也过着点子福气。”费太太听说大喜,随叫把礼物全收了。封了四块钱力钱给与那娘姨,娘姨一定不肯收受。费太太道:“那有受了礼物不发力钱之理。”那娘姨道:“先生吩咐过的,说一些些粗东西,不敢费太太的赏赐,只愿太太常到我们家来走走,我们受赐不浅了。”费太太见说,只得罢了。那娘姨又再三致辞,费太太道:“你回去致意你们先生,说东西我都收下了,谢谢他,停会子定到日新里来瞧他。”娘姨答应,告辞而去。原来醉芳楼打听着费太太很是有钱,并且在家里头威权无上,晓得这户女客做着了,定比男客来得生色。所以特派娘姨送了这分厚礼,先下一个香饵儿。果然费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