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福生同去。那事务所就设在瑟公公馆里,众人到事务所,见梅心泉、钱瑟公、李希贤、周介山、毛惠伯、王祥甫、单品纯、张咸贵、贾箴金、胡雅士都在,还有一个小滑头打扮的却不认识,问起才知是周介山朋友,姓钱名叫耕心,是吃洋行饭的。春泉引袁福生、孙达卿与心泉等见了面,彼此归座,谈论几句会务。瑟公道:“介山、秦少耕有信来,考得竟大得其法,取了第二名,钦赐法政科进士。”周介山道:“考得这样高,将来总大大有点子出息。”春泉插间:“那个秦少耕,名字熟得很。”瑟公道:“你也同过台面的,怎么竟忘记了。”春泉道:“你说着我就想起了,你们当时都替他饯行的那个没辫子留学生是不是?”瑟公笑道:“总算你记性还好,还没有全忘。”毛惠伯道:“从前举人进士。读书人苦读到六七十岁,巴不到手的多得很。现在差不多是随班升转的了,只要安心定意读下去,初等小学、高等小学、中学、高等学、大学、外洋学,费掉点子功夫,一名进士是稳稳的到手。”瑟公道:“读书读到现在世界,真是愈读愈难了。懂了本国的学问不算,还要懂外国学问。懂了普通学问不算,还要懂专门学问。光是普通学问,这里五年,那里五年,拼合拢来已经要十多年了。”周介山道:“现在读书,平常点子人家简直读不起。并且二三十年读过去,就是读成功,大半生世已经白过了。”梅心泉道:“我最不懂就是现在的学堂,房屋必定要筑造洋式,难道住在洋房里自会聪明点子么。颜渊、子夏住的都是陋巷蓬户,怎么学问道德,又都冠绝等伦呢。”瑟公道:“那无非为卫生起见。”梅心泉道:“内地人民,并不住什么洋房,也不见个个短寿命。外国人也不见个个都是长命百岁。就算洋房为是卫生,那学生里还有一切闲杂人员要来做什么。学董咧,校长咧,庶务员咧,收支员咧,校役咧,经费充足点子的学堂,还有总办、提调、监学、监督,这许多人既不是教习,又不是学生,都是吃学饭,穿学衣,靠着学堂养家活口。所以中国教育经费,虽是不少,教育界受的益却并没有见过,都是养肥了这一班人。害得地方上处处仇学,一听见学堂,就要挖耳疾走,好似不共戴天似的。不都被这班人弄坏了么。”毛惠伯道:“乡民仇学,倒也不尽由于这班人。敝处有家子种田人家,姓王名叫阿木,夫妻两口子种着十几亩自田。勤勤劲劲,连着几年大熟。这几年米价又好,手里竟着实多几文。儿子阿聪生性异常聪明,并且十分强健,从小就跟随老子娘下田做活,夏天刈麦、秋天收稻,做到个手足重茧,从没有叫一声半句的苦。所以王阿木夫妇异常的钟爱他,每向邻舍人家称说我们阿聪,年纪虽小,做的活差不多点子的大人还不及他呢。邻村有一个姓石的武秀才,他的田与王阿木田齐巧在一个字圩里,齐巧是连界。石老朋友靠着秀才势,常常欺侮阿木,阿木生性愚懦,当着人话都不大会说的,常常饮恨吞声,不敢和石秀才较量,然而心里头终有点子气不过。有几个邻舍替他划策道,现在城镇各处都兴办学堂,你现有着儿子何不送进学堂去读书,学堂里毕了业,是有出身的,不过费这么几年功夫,就稳稳一名秀才,你是现观成成老太爷了,还有那个敢欺侮你。王阿木大喜,就托人去关说,果然一说成功,于是替阿聪做了几件衣服,送到镇东初等小学读书。阿聪进了学堂,读书非凡之巴结,学堂里先生非凡欢喜他,每逢考试,分数总是他最优。然而从学堂里归来,渐渐嫌家里头不适,房屋嫌破陋,蔬菜嫌粗糙,衣服嫌蓝缕。每次回家,必定带点子糕饼杂食,礼拜日放假就在家里瞧瞧书,唱唱歌,看见老子娘田里做活,袖着手闲看,从不肯帮一帮忙。有时阿木叫他同做做,他就愤然道:‘我现在当了学生,这种卑贱劳苦的事情,如何再好做。同学们知道了,不要笑话么。’阿木也以为然,不肯强叫儿子做活,恐怕失了学生体统。不多久时,阿聪在初等小学果然读毕了业,照例申送县城里高等小学,进了学堂,先向老子要学费若干,膳费若干,操衣费、书籍费、零用费若干,阿木因为这是儿子谋出身的资本,一点子都不敢吝,准如所请的付给他。阿聪又嫌老布被褥不好看,拿进学堂去人家要笑话,要老子□买花洋布来做新被褥,又嫌夏布蚊帐乡气,要另做白洋纱帐子。阿木一一听从。阿聪在城里头住惯了,渐渐晓得花钱的法子,不时回家向老子娘要钱花用。老子娘问他有何用处,阿聪道交际应酬,做学生子是罢不来的事。现在我相与的朋友,都是董事的儿子,举人的侄子,教习的亲戚,你碰着了都要称他们少爷的。这会子我却与他们做朋友,同出同进,何等荣耀,何等光辉。他们的老子,你我碰着本要叫他老爷的。现在我却只称他声伯伯,他也一般的答应我。你想,在人面前,我叫他一声,他应我一声,不知道的只道我们是嫡亲伯侄,何等荣耀,何等光辉。有时老爷伯伯还留我吃饭,同着老爷伯伯少爷哥哥一桌儿同吃,他家用着的底下人,一般也赶着我叫少爷,何等荣耀,何等光辉。老爷伯伯和县里老爷都做朋友的,不时的进衙门和县里老爷讲话,要好得一个身子似的,真是要办谁,就办谁,我们认识了这样人家,要打场巴官司,真是不费吹灰之力,再要便当也没有。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