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人家去借是了。”赵氏大喜道:“我准去,准去,你就替我借起衣裳来罢。”赵老太道:“金哥,你陪阿姊去不陪?”金哥道:“店里正在忙当口,走是恐怕走不出。只是阿姊的事,我只好帮忙奔一趟了。”赵老太见儿子答应送去,才不言语。赵氏问金哥:“我们几时动身呢?”金哥道:“自然愈速愈妙,难道还要拣甚么日子不成。今天我到店里去请了假,明天替你去借东西,后天就好走路了。”赵老太道:“日子总要拣的,你头回儿出门,并且还有孩子在呢。金哥你替阿姊瞧瞧历本,不拣日子我是不放心的。”金哥被娘缠不过,随取了本不知什么年份的历本,翻开瞧了一瞧,故意道:“妈,明天齐巧是黄道吉日,巧极巧极。”赵老太道:“果真么?”金哥道:“怎么不真,妈你自己来瞧。”赵老太道:“我是不识字的,你瞧的谅总不会错。”随向赵氏道:“总算巧极,你且回去收拾收拾,明朝就到这里来住了罢。”赵氏道:“我还有甚收拾,家里就只一只灶头,又不好带了去。”金哥道:“说说没什么,收拾起来都是钱呢。且回去收拾收拾要紧。”赵氏当夜回去收拾了一夜,次日金哥衣裳也早借了来,于是姊弟二人带着两个孩子,辞别赵老太,乘轮船到上海来找孙达卿。这便是十尾龟初集的收梢结束。

还有女嫖客妓院飞觞,女翻戏栈房设计,珊家园公馆作堂子,四马路豪商遭暗杀,纱厂密设女总会,张园武士打擂台,种种热闹节目,都在次集发表。
第十一回 乡曲辫洋行访友 小滑头酒馆谈心

话说孙达卿见了小舅子赵金哥,听说老婆赵氏,带着儿女出来了,心里老大不高兴,皱眉道:“好端端在家里,赶出来做什么。”金哥道:“在家乡倘能够好端端过日子,也决不肯赶出来的。姊夫自己总也很明白,四年工夫,教他吃点子什么,穿点子什么。”达卿道:“不必说了,我们到栈房里去罢。”二人出了祥记春号,雇了两部东洋车,不一时早到了宝善街天福栈。进门上楼,金哥领导进房。赵氏一见丈夫,扑上前两手抱住,要说话时,那里还有一句。泪如泉涌,只说得一句:“不意还有见着你面的日子。”已呜咽不能成声了。两个孩子,已不复认识父亲,瞧见娘哭,也陪着出眼泪。金哥虽然势利熏心,见了这副情形,也不觉天良发现,滴下泪来。达卿心肠本是铁石做成的,说也奇怪,才被赵氏一哭,不知不觉竟会柔软起来,连说:“不要哭,不要哭,有话好好的说。”赵氏听说,呜呜咽咽,更哭得气都透不转。阿玉见娘哭的利害,不知遭着什么事故。拖住了赵氏,哭喊妈妈,喊个不住。夫妻父子,乱哭了一会子,方才渐渐止住。赵氏道:“你这个人倒好,四年工夫一回都不转,可是不要我们了。”达卿道:“皆因店里忙,抽不出身子。我也很愿意回家呢,你们女娘家不出来做生意,哪里晓得男人家难处。”赵氏道:“湖州人在上海做生意的,也不止你一个,人家都年年回来的,就是不回来,钱也总有得寄回。你自己去想罢,家里又没有家当,四个年头,穿吃用度,教我拿什么来支付。我自己饿煞了倒也罢了,两个孩子是你生的,活剥剥饿煞,心里怎地过的去。你在上海开心,那里晓得我们的苦。东西当的不能再当,卖的不能再卖,凡是认得的人家,亲戚朋友借贷也借的不能够再借。饭是不必说,连薄粥也喝不起了。”达卿道:“不必说了,那都是我的不是。现在到了上海,我总替你们想法子,大家有粥喝粥,有饭吃饭,已前的事,我现在懊悔也已不及,你也不必再提起了。”赵氏才教阿玉过来见父亲,又叫阿麟走过来,向达卿道:“你出门时,阿麟才满月呢,现在已这么样大了。可怜他今日才认识你爹呢。”达卿也觉凄然,双手抱起阿麟,左右开弓的香了两个面孔,向赵氏道:“栈房里开销大不过,我们外边去看房子罢。”赵氏道:“我们饭没有吃呢,清早起来每人只吃得两块瓦片饼,肚子又有点子饿了。现在找着了你,可不用忧了,你总有饭给我们吃了。”达卿笑道:“自然自然。”于是一同出外,赵氏和金哥都是第一回到上海,瞧见了两旁的店铺,来往的车马,都觉异常好看,不住的停趾观看。达卿领妻子小舅,先到小饭店饱餐了一顿,然后瞧看房子,在法界八仙桥堍紫来里,租定了半间前楼,租金每月二元。又到棕榻铺买了两张棕榻,一个台子,两条凳子,又办了些风炉镬子之类,胡乱做起人家来。达卿留金哥家里住几天,金哥正中下怀,就答应下了。那栈房钱也是达卿算掉的。这夜达卿就在家里住宿,次日起身,金哥问姊夫:“正记洋行在那里?”达卿道:“那是在黄浦滩,你问他做什么?”金哥道:“钱家妈托我带封信给他儿子耕心,今天想替他送去。”达卿道:“也好,我要到店去了,你回来到我店里来吃饭。”达卿去后,金哥怀着钱家妈那封书子,径向黄浦滩来。走了一会,看是到了,远远望见高墙上正记洋行四个大字。还有几行外国字,却不认得。紧行几步,走到洋行门首,见正在上货。挑夫络绎不绝,扛着很大的货件,跌撞而来。有一个穿呢(衤满)马褂,戴着眼镜的,像是管帐先生,站在门口,向黄浦呆望。旁边一个挑夫,拄着扁担,与他们讲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