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的了?” 仲晦被了点酒,扬扬的说道:“ 知道也使得,不知道也使得。”六皆道:“这句话未免太奇了。” 仲晦不答,举起杯中残酒,一饮而尽。六皆又代他筛上一杯,说道:“令兄的脾气,本来是人所共知的,你想人家为甚叫他做朱呆子呢?” 仲晦又喝了一杯,说道:“我叫他下半辈子,苦给我看。”六皆道:“到底他女儿落在何所呢?” 仲晦道:“掉下水去了。”六皆暗想:“莫非肇庆翻船的事,他也知道了?他因为与其兄不睦,此人无赖,不定遂下毒手。我今日遇见了,倒不可不试探他一个清楚。” 因又满满的劝了几杯,说道:“怎生掉下水的呢?”仲晦道:“虽不是真正掉下水,也和掉下水一般的,纵然捞得起来,也不得干净的了。我想他虽然失了女婿,却还可以再嫁一个,此刻他总没得望了。” 六皆心中暗暗吃一大惊,忖道:“ 依他这样说,莫非耕伯走失,也是他弄的鬼么?” 因又问道:“ 他女婿不知到那里去了?老表台可知道?想你交游素广,必定有消息的。”仲晦也斜着眼,笑道:“交游广呢。” 六皆见他醉了,再问道:“你到底知道不知啊?” 仲晦道:“ 有甚不知。” 六皆急道: “ 在那里呢?” 仲晦道: “ 在么、在、在、在南……”说到这里,便顿住了。六皆道:“南甚么?” 仲晦大笑道:“六皆,你看朱小翁后半辈子享福也。酒也多了,明日会罢。”说罢,起身告辞。
  六皆挽留不住,便送他出门。看看他一蹩一蹩的去了,忽然想着:“我何不乘他吃醉之时,暗暗跟着他,看他住在那里,好再寻他。” 想罢,便叫小厮:“ 只管收拾过碗盏,我送了这个朋友去就来。” 说罢,赶上前去,远远跟着。只见仲晦,走前三步,退两步的,转弯抹角,走到学宫前一条巷子里面,在一家门首叩门。半晌,有人出来开门,仲晦便进去了。六皆远远望着,看他进去之后,走到那门前一看,只见门前一扇牌子,写着“岭南朱公馆”。六皆不觉暗暗称奇道:“ 他何以打起公馆来?莫非做了官么?” 回心一想,或者他寄住在同姓人家里,也未可知。然而这件事怎么能打听一个实在呢?一路寻思,走了回去。
  小厮早把碗盏收拾好了。六皆忽然想了一条妙计道:“他喝醉了,一定睡觉,且等我赚他一赚。想罢,取过一个信封,装了一张白纸进去,用浆糊封了口,提起笔来,写了个“朱大老爷台升”,下面写着“ 名内具”。叫过小厮来,交代道:“学宫前一条巷子里,有一家岭南朱公馆,你把这封信送进去,不要说是这里送去的,只说是甚么公馆送去的,随便你撒一个谎,却要他一张回片来。” 小厮道:“ 说甚么公 馆,你 老 人 家 教 了 我 罢,我 不 会 撒 谎。” 六 皆 道:“也罢,你便说陈公馆送来的罢。” 小厮答应着,拿了信走到学宫前小巷子里,寻到了朱公馆,敲开门,把信递了进去,说道:“这封信是陈公馆送来的,要一张回片。” 那家人接了信,拿进去,不一会,拿了一张名片出来,交给小厮。小厮喜孜孜的拿了回去,交与六皆。六皆接来一看,是“朱景熹”三个字,后面盖了“仲晦谒片” 四个小字。六皆暗想:“他居然做了官了,真是奇事,我如何去打听他一个虚实?并且他说畴侄在南甚么,又不曾说得明白,总要问清楚了方好。然而我明日到他公馆里去见他,他倘使想起今日酒后失言,托辞不见我,又将奈何?” 思来想去,没有个善法。又念到他所说的一个南字,不知是南甚么,莫非是南雄?又莫非是南澳?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  是夜,便连夜饭也不曾吃,睡也睡不着,忽然又想了一条妙计道:“他不曾告诉我做官,我也不曾告诉他贩货,且等我明天再赚他一赚。” 于是,等到明日一早起来,拣了几样玉器,打了包裹,一径走到仲晦公馆里来。敲开了门,六皆赔笑对那家人道:“大爷,我是贩了珠玉货物到这里贩卖的,意思想请你进去问一声,贵上可要买点,班指、翎管,都有。就是太太们的珠花、簪子,都备。费心代我回一句,倘使有了交易,情愿给尊驾一个九五回用。” 那家人笑道:“我们公馆里,怕还不买这个呢。”六皆道:“我的东西,十分便宜,说不定是要买的。有了交易,少不免大家弄点好处。”那家人听说,便叫六皆到门房里坐下,先要他两样烟壶、班指等,玩弄了一番,然后说道:“ 我只管去问问看,要不要是论不定的。” 六皆道:“这个自然,纵使不买,拿进去看看,也 不 要 紧。或 者 贵 上 有 朋 友 要,荐 荐 生 意 也好。”那家人便进去了。一会儿出来,招呼进去,道:“ 你说的回用,不可忘了。”六皆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遂跟了那家人进去。走过一所客堂,越过一方天井,到了一所书房里面,见了仲晦。仲晦不觉大吃一惊,目定口呆,一言不发。正是:
  昨日初逢叨醉饱,今朝再遇露机关。
  未知二人相见之后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四 回 信胡言访求到西粤 寻劣弟踪迹走湖南
  且说仲晦见了六皆,不觉吃了一惊,暗想:“ 这个人,莫非是个地理鬼,何以就寻到我家里来了?” 到了此时,却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