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人。若做了罪过,自己知是恶事,这个还不算恶人;做了功德,自己信是善事,这个也不算真善人。若女菩萨做下这等节烈的事,还自以为是分内之事,这便真节烈。” 婉贞道:“ 老师傅,这等说我越发惭愧了。”妙悟道:“阿弥陀佛,这魔障更深了。女菩萨且歇 息 歇 息 罢,等 一 会 煎 好 了 药,再 叫 你。” 婉 贞 道:“我此刻清爽了许多,想那黄先生是个神医,诊了脉,还没有吃药,就 好 了 许 多 了。不 敢 劳 动 老 师 傅,和 我 谈 谈 倒好。”妙悟道:“阿弥陀佛,女菩萨从此消除灾晦了。” 婉贞道:“恐怕未必。近日以来,总是魂梦颠倒。”妙悟道:“梦由心生,梦由心灭,心中有梦,处处是梦,心中无梦,处处非梦,梦魂颠倒,与灾晦是不涉的。” 婉贞道:“ 弟子受了老师傅大恩,犹如见自己人一般,弟子也不敢自外。有个怀疑之处,要求老师傅参解,释我疑惑。” 妙悟道:“ 甚么怀疑?老衲见得到的,无有不说。” 婉贞便把在棺材里面,似梦非梦那一段事,告诉了妙悟。妙悟道:“魂离躯壳,往游他境,也是理所或有之事,即作为恶梦观,可也。” 婉贞道:“弟子所疑者,在后半路,恐防有甚凶恶之事。” 妙悟道:“梦境虽幻,有时不幻,魂魄虽真,有时不真。而况阴阳合而和,则躯壳生;阴阳散而叛,则躯壳死。女菩萨当日被人毒打,痛极而厥,阴阳于此之时必失调和,及至将苏,阴阳由不和而复归于和,当其阴阳二气复遇合时,相击相摩,易生种种怪像。凡人入梦境时,阴阳亦必少有不和,及其醒时,复由不和而归于和。尔时亦生怪像,如惊醒、吓醒、跌扑醒等类,乃自然之理,何关休咎。总而言之,我心无有休咎,则非但梦境非我之休咎,即当前所见亦非我之休咎。女菩萨聪明人,何以见不及此。” 婉贞恍然道:“ 老师傅舌粲莲花,弟子顿开愚昧矣。”
  说话时,学农已打发人送了药来。翠姑便忙去生火,煎了,给婉贞吃。这一剂药下去,婉贞居然好了大半,是夜酣然睡着,连梦也不曾做一个。直到五鼓时,妙悟早课诵经,敲得木鱼响,方才惊醒。坐起来,觉得神清气爽,自己觉得自从在花埭与父亲失散之后,不曾有一日如此安泰,便就在榻上默坐养神。翠姑到禅室里取东西,看见了,道:“ 嗳呀!天还没亮呢。小姐好早啊!可好点了?” 婉贞道:“ 多谢翠姑,我好了。”翠姑取了东西自去。一会儿,又进来问道:“小姐可再睡一会儿罢,天还早得很呢。”婉贞道:“这半个多月,我也睡的怕了,巴不能够起来,如何还要睡?”翠姑道:“如此我去取洗脸水来。” 说罢去了。一会儿,送进洗脸水。婉贞下床,盥洗已毕,翠姑又送上粥来。婉贞道:“你老人家不要为我忙,等和老师傅一起吃罢。” 翠姑道:“老师傅昨夜先行交代过,知道小姐今日要好的,叫我预备着伺候。你先用罢,不必等了,早课还有一会呢。” 婉贞此时果然觉得有点饿了,也就不再推辞,吃了一碗粥。翠姑又把自己用的梳篦等送进来,婉贞草草梳了头。妙悟早课已完,进来说道:“ 阿弥陀佛。女菩萨大安了。” 婉贞道:“多谢老师傅,好得多了。”于是对坐闲谈。
  慢慢的天色大亮,太阳出来了。黄学农早已亲身来到,并带了书僮,捧了一个攒盒来。妙悟到佛堂里相见,寒暄已毕,学农道:“我素知老佛厨下,锅灶都不许动荤腥的。朱小姐久病初痊,胃口不好,必要有点精致肉食,方可吃得粥饭,所以特备了一个攒盒送来,顺便看看他的病,改个药方。”妙悟道:“一发都烦居士费心了。”说着便叫翠姑端了进去,告诉婉贞。婉贞看时,是一个海南红木攒盒。揭开一看,里面七个精致瓷碟,盛着一样是腊鸭肫,切成薄片;一样是去了皮撕细的腊鸭腿;一样是火腿;一样是肉松;还有那虾米、鱿鱼丝、卤肫肝等,共是七样。说道:“ 怎么好,多谢黄先生的。” 说时妙悟已引了学农进来。婉贞道:“ 蒙先生赐药,顿起沉疴,已感谢不尽,怎么又蒙赐馔,实不敢当。”学农道:“小姐久病初痊,必要有点可口之物,方能下饭,偶备几式粗肴,何足言谢。” 妙悟接着道:“ 难得居士想得到。知道老衲厨下不进荤腥,所以特备了这个攒盒来,给女菩萨下饭。” 婉贞道:“这个我一发不敢受了。老师傅宝刹,向来戒断荤品,怎好为我破了这例。” 妙悟道:“不妨,不妨。这攒盒是黄居士送来之物,女菩萨又是客,与我小庵无碍的。” 学农道:“还是先诊小姐的脉罢。早好一天,好早走一天,省得在这里思亲念切。但不知服药之后,觉得怎样?”婉贞道:“多谢赐方赐药,服后顿愈八九。先生真是神医。” 说话时,翠姑已摆好了两本书,作为手枕。婉贞移步到桌边,伸手诊脉。学农诊过之后,又定了个方,仍旧带在身边,说进城去撮了送来。婉贞道:“承先生如此厚赐,愧无以为报。” 学农未及回答,妙悟道:“ 这是居士与人方便,何必言谢。” 学农道:“ 老佛说的是佛法,我行的是儒素。圣人秉笔作春秋,是教后人以彰善罚恶。我敬佩朱小姐的奇节,不过借此聊表敬 意 罢 了。” 婉 贞 道:“先生这等说,越要令人惭愧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