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外客来拜过我么?”他才笑道:“叔叔不问,我竟忘记了,前月陈六舟家里的大少爷,曾经叫轿班送来一封信,还有两本旧书,说是甚么前任湖北荆宜道钱大人寄来,请他们少爷转交把你的。我们就回他人不在家,他也不肯听,就硬把那信同书本放下来去了。你没有回来的早一天,还来讨过收条的呢!”我听了,莫名其故,心里想道:我何尝认得谁在湖北做道台的呢?莫不是那轿班送错了么?但丽卿那里是同我们老世谊,决不会也错了不追问的道理呀!管他如何,是不是等我拿来拆开一看,就知道了。说着,我嫂子已将那封信同包好的两本书取到,我忙接过来一看,见封面上写着:“内信并外件,统祈饬交宫保第王少大人甫小雅台剖,军机处钱缄。”下首日期上,又叩了一方鲜红的『晋甫过目』四个字小长方图章。我看到这方印章,才忽然触起机来道:“咦!这不是钱老六发了来的吗?又如何认识丽卿托他转交的呢?”这句话倒是我嫂子明白,他道:“这寄信的人既在湖北做官,陈大少爷正是湖北的盐法道,他们既属同寅,哪有不认识的道理呢?又知道你是同大少爷一处的人,且有年谊,自然是托他带的妥便了!”我笑道:“还是你们比我聪明,的确不错!”及至拆开来,方知晋甫已由幕而官,自他们叔大人子密先生故后,他的官竟又挂误了。现在住在上海,闲着无事。可惜我一向未知,不然,在客边也可以多一处去逛逛,岂不是好么?至于这两本书,却是我们前几年,同在江宁府署,其时大家偶尔谈及讼师可怕,他就说有甚么两本分门别类的《讼案汇稿》,明日闲着寻出来,送给我看。如今一眨眼已是七八个年头了,他还把这句闲话放在心里,竟辗转践约,不肯失信于我,也算是他交友界上的美德呢!
  当下看了看,见不是甚么要紧的话,我就随手丢开,想再去拿过那两本书来望。不意信壳里还露着一张附启,急忙抽出来一瞧,一行行的蝇头小楷,此正信竟要多得几倍。看官,我当日这张附信不看,倒也罢了,不意一看,险些把我的真魂吓走了。不由的手也抖了,眼也花了,心也战了,三十六个牙齿又捉对儿厮打了,就如同庚子那年在北京避难的时候,无意中从穿衣镜里面看见秘戏图的那种老毛病一样。但我到底是看见甚么惊天动地的事,也值吓得这样的神经失守呢?原来他说我年伯李筱轩,自从皖南道调署山西藩司,就值拳匪起点的时代。其时巡抚毓贤,曾将或剿或抚写信去问过他,谁知他就回信说:
    如今洋人怕百姓,百姓怕官,官又怕皇上,已成牢不可破的循环公理了,若再屈抑民气,必致将来使洋人一无所怕,那就要实行瓜分手段了。不如乘此民智开通之际,广为提倡,或可仰仗宪台威福,得保主权,使白人不敢入中原一步,亦未可限量呢!再此事成,固邀万世不拔之功,败亦可卸过。三五会匪茫中煽惑,以致愚民无知,一时附和暴动。在地方官,不过任保护不力,另调人地相宜的缺分,在宪台及两司道府等,亦不过得失察之咎,照例罚俸三个月,公罪准许抵销。似此利害,明若月星,中外已成水火。既承下问,本司不敢壅于上闻,惟管见所及,未知是否有当,尚乞密示只遵,云云。
  不道这番议论,正合了毓贤的本意。由此器械资粮,连翩致送,公侯王伯,极力揄扬。于是京师各寺院习拳矣,各百姓习拳矣,后来竟各邸习拳矣。以致六七月间,该拳匪盗兵辇毂之下,焚杀叫喊,日以继夜。又烧前门外千家,京师财产所聚,一旦成空。卒至众怒难犯,各国联军,五云楼阁,忽为游牧之场。万乘銮舆,竟驻西安之驾。幸而天心厌祸,大难旋平。当两宫西狩之时,正毓贤抚晋之日。而我年伯李公,亦由山右调任长安布政。迨和议成,毓贤杀,朝议有以李公继贤任者,贤遂于和戎旨下日,即泣谓李公道:“筱轩,此事我以保国得祸,虽死何恨?更以杀一毓贤,而能使我国主权不失,宗社完全,诸臣得免禾黍之悲,是不但无恨,亦且死得其所矣。但贤死不足惜,奈老小百余口,皆无依靠。尚求公俯念两省同官之谊,出全力以保护之。贤死有知,必有以报公大德也!”
  看官,此事若在别人,何难权为答应,则以后之实行与否,权固我操,何不可通融办理呢!无奈我年伯李公,他为人一诺千金,出言不苟。意谓我既心里不肯答应他,那嘴上就不能随意认可。当下硬回毓贤道:“朗西,我实不忍胡哄你,这个担子莫说我挑不动,即或就挑得动,岂不要惹那些行在的都老爷说我与你同党吗?那时我老小又去拜托谁呢”与其答应了你,明天做不到,不若现在回绝,好让你早些儿再去拜托别人。在我看起来,罪人不孥,你身后官眷们,不会没有人照料的。何况你做了这几年提督,哪里就没有赏识过牝牡骊黄之外的人么?若要去明明白白的在事前拜托,将来必致自累累人,这又何必呢?”我年伯此一番话,过于直决,竟把个毓朗西气得三尸迸火,九窍生烟?不觉拍案大怒道:“筱轩,你欺我太甚!既不肯照应就罢了!哪里有这许多的废话来说的?但你以为不照应我家小,我真得干净么?岂不知劝我庇匪,又是谁呢?”他略息了一息,又冷笑道:“我也是气昏了,好在你函札具在,笔墨犹新,来日谢恩时,(按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