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前日气象。”我道:“当时的人爱情厚薄,何以被一首诗就能驱策而进退之?这却令人可疑。恐怕又是文人游戏,无奇不有罢了!”他道:“不然,古今风气不同,试想从前那些书呆子,做首把诗去雌黄人,不过争些虚名,或是闹点酒食而已。现今上海租界里那起场馆主笔,良莠不齐,五方杂处,倚着那『言论自由,有闻必录』这八个字为护身法宝。且租界洋商,又是华官势力范围所不到的地方。他那一枝笔,就同姜夔打神鞭一般随意祭起来乱打,今日打一千,明日打八百。官商优妓,没有一界不灵。于是利之所在,人急趋之,报馆越开越多,主笔打神鞭的生意即越做越小。现在也成了尾大不掉之势,闹得人数见不鲜,所以有人无论你若何调侃他,讥讽他,他总是拿出一种铁公鸡的方法来对付你。将来那些借笔墨讹诈的人,要想如古人闹点饮食徒哺啜,也还怕不能达其目的呢!”
  我听了他以上一番言语,内中那两首诗,前一首我在《唐代丛书》上似乎未曾见过,有点疑惑是他杜撰,然而也不便当面去考据他。但是他所说的那监司大员,甘心提倡他夫人男女交接自由,这倒是一件出乎人情的事,急于要他说出来听听,因向他道:“你先时说那怕老婆的笑话,究竟是个甚玩意儿?被那长耳公来一岔,又闹了大半日的竹杠历史。如今可以言归正传了。”云卿笑道:“这件事上的人,刚巧又是你们贵同乡。他姓无,名字叫无影生,父亲是个拔贡,在红羊劫前故了。彼时他只有七八岁,随着母亲东飘西荡,去到你们宝应南乡甚么乌阳庄上,在个姓居的绅缙家雇工。谁知他母亲年华虽老,姿色未衰。那妖娆妩媚,又是扬州女界的特质,所以身经兵燹,几度穷愁,尚未十分憔悴。被他没灵魂的主人翁看中了。要想调戏他,无奈他一向贞静寡言,无从入手。辗转筹思,想出一条计策来。好在这无影生每日他儿子伴读,他就仿作《毛诗》赋孤舟三章以寄兴,教影生读熟了,晚间散学时,背诵与他母亲听。
  诗是:
    泛彼孤舟,与子偕游,中夜不寐,何以解忧?(兴也)
    泛彼孤舟,与子偕止,中夜不寐,灰心如死。(兴也)
    泛彼孤舟,与子偕老,中夜不寐,忧思若捣。(兴也)
  他母亲听了,勃然大怒,继又叹曰:『冶容诲淫,我之过也。然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可毁伤,盍去诸!』翌日,他就收拾来时破碎,带着儿子不辞而去。临行在卧房墙上,也写了几句《毛诗》:
    我心如冰,不可温兮;我心如铁,不可掇兮。彼匪一人,不可以永夕兮。(赋也)
  彼时江北一带,已次第克复,他母亲将影生携回扬州,送入义学读书,被一位盐商看见了,说此子相貌不凡,必非久于贫贱者,由此不时存恤其家。后来竟将爱女招致为婿,又复竭力揄扬,自释褐以至于入词林,得小军机打拉密,莫非泰山运动之功。当他未经腾达以先,那位夫人每日青灯伴读,红袖添香,十分的贤德。不意一入仕途,忽然改变方针,从前的性情,竟如隔世。在京里候补的时候,就已经闹出许多笑话。一日,有个门生来见老师,久候不出,忽听内室喊叫『救命』。那门生跑进去从窗眼里一望,见他师母骑在老师背上,杏眼圆睁,柳眉倒竖,一只手揪住辫,一只手提了一把便壶,在那里作醍醐灌顶之势。他老师闭着眼,两只手紧护住口鼻,任凭那便液从颈项齿颊间泛滥而下,弄得秽气磅礡,令人欲呕。门生忙大声疾呼:『师母快松手,门生同老师有要紧话讲!』谁知他夫人如春风之过马耳,佯为不知,索性把那便壶内余沥,涓滴不留,倾倒罄尽。门生恐他老师有性命之忧,当下不顾礼法,一脚揎开房门,犹如那《三国演义》上赵子龙截江夺阿斗彷佛,一把将老师在他师母胯下抢了出来。他还责备门生不应干预他内政,说是让他闹足性,就可以有好几时太平。如今用了强硬手段,只恐又要起右传之二章的交涉问题了,还不止于喝回龙汤呢!你说这种凉血动物,一旦出去临民,叫他如何能够利国利民呢?”
  我道:『我们同乡,尚没有你知得透切,你要算是留心社会的了!”云卿道:“说起来多呢!那位夫人,后来随他丈夫外放浙江宁绍台道,他就格外的闹得不折样了。说自己有病,那些女仆都不善奔走,凡上房里的用人,一律改用『烟袋括子』。”云卿说到此句,那位书启老夫子听了,甚为骇异,忙问道:“甚么?一个烟袋括子,能当伺候的人用的吗?”云卿道:“非也!那扬州人的土风,凡年轻的家人,别名就叫做『烟袋括子』。而且都选得绝标致的面孔,皮肤同春笋一般的嫩。但是经不起夫人几番风雨,把些如花似朵的孩子,统变成乌焦巴弓,又黄又瘦,号志有鸦片烟瘾的模样。”正是:
    世间好物不坚牢,
    彩云易散琉璃脆。
  要知后事如何,下回再叙。


  
  






第五回 绘旗人薇垣聚□ 说讼棍花封射影


  再说无灯台的宪太太因得了一起不喜近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