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拉,唱有唱,嘈杂不了。那些人的妆束,若在上海人的眼睛里看起来,不算得时新。却在苏州地面,就要数他是天字第一号的讲究了。我因笑道:“我瞧不起这边人,倒喜欢吃大菜,可见内地里社会风气是开通得许多了。现在平时如此,若到礼拜,还不晓得怎样热闹呢?”柔斋忙接着道:“通倒是通了,只可惜才通得一半,还有那一半,如同人家鸦片烟枪,被老膏塞住了,没有去寻火签通呢!你原来不晓得,如今中国那些人,我要形容起来,真能把鼻堂都气黄了。即如几个新学界的朋友,打扮得不男不女,倒也不要去说他。怎么撮取了几句外国皮毛,无论在茶坊酒肆,同人谈论起来,不是说这件事与卫生不合,就是说那件事同文明有碍。再不然就是说某人期望低,某人宗旨欠正。向日满口之乎者也矣焉哉,今朝都律改成野蛮自由达目的。及至问起他学问何如,莫说甚么天文、舆地、格致、算学是一丝瞎屁不通,即连俄罗斯大彼得、法兰西拿破仑合起来,是生在我们中国哪一朝哪一代,他都茫然不知道。你想可算得开通不算得开通?所以我说他们这班人适如苏浙航船定例,凡江湖术士搭船,无钱名叫全通,半价叫半通,现今替他改上一个不通,用以移赠,倒还算得是衔缺相当,毋庸送部引见的一件事呢!至于大菜馆生意拥挤,内中却有个主动力在内。多半是因为现在苏省民风浇薄,至有请客吃革命花酒,反要客带两元一人的坐地钱去,质言之,只算替老鸨打抽丰。再加现今又多了一班不肖绅士,同娼家狼狈为奸,串通一气,一个任酒席的资本,一个担捉客的义务。譬如今天席上,只要能够上除主人七位,这就是有名可数的二七一十四元;若再加一人代上两三个局,这就又是毛毛的二十上下。不问酒席账收得着收不着,先不先他已是三十多块现洋钱到手了。除干算净,还可以一人分得着分八九元一个余润。以致那些毛厕坑里石头,又臭又硬的一班二八乡绅,竟是目为利薮。稍知自爱者,自然就视为畏途了。去吃只算是晴蜓吃尾巴,自吃自还要加倍,不去吃即立刻得罪人。所以那么一想,倒是堂前生瑞草,好事不如无!还不若以后大家相约是请客都改到大菜馆里,又时新,又得实的好。小雅你想,那班破落乡绅,在地方上不图谋公益,只一日到夜在饮食征逐上用功,又从而于中取利,可怪得人家替他们起一个外号叫做『乌伥』,说是替乌龜作伥的意思。”
  我道:“如今要照你这么一说,岂不是那一班乡绅同开堂子的老鸨,混而为一了么?怪不得上次有人在抚辕上一条陈,要求开办妓捐,又要设立妓女学堂,专收一起龜子龜孙,教授普通国文呢!今这么一想,既是妓女的利权乡绅可以夺得,乡绅的学堂妓女就不可以开得么?总而言之,目下是清浊不分,贵贱倒置的时代。这句话也说不得了!”
  柔斋一面点头称是,一面又笑道:“小雅,你适才说苏州人若肯把老子当和尚一转移间,即成孝子的这句议论,大是大是。但他们也不尽这一层,一切恶才尽有可取之外,倘肯遇事转移起来,莫说中国别处人抵不上他们聪慧绝伦,就是连外国人也恐怕赶不上他们的脚后跟呢!而其中尤以从前科举未停时,考生为最刁最狡。我如今说一件事,你就知道他们的脑力灵敏,真有人不可及之处了。从前长、元、吴三县小考,学台按临,生童云集。当有一起考生因为日间看见一家候补知府的公馆围墙楼窗上,倚了一个绝色的妇女,临街闲眺,他们竟忽然动了一种人面桃花之感,商议着晚间故意进去,冀逢一面。谁知公馆主人家居未出,见有许多不衫不履的人走进来,问他们做甚么事?他们又你推我,我推你说不出。正熙熙扰扰,两不相下,忽然外面又拥进一大阵人来,嘴里都嚷说:『你们这里有间屋子出租么?在哪里?可领我去望一望!』公馆主人见头一起人跑进来,已不自在,如今又多加了这一起问租屋子的,更觉忿怒,就拿用人出气,骂道:『混账东西!这么连大门都看不好,尽管一起放进人来胡闹!』那考生也就插上去骂道:『我们到你家里混账过几次?你倒说明白。』主人又骂道:『忘八旦!还不替我滚出去!』考生道:『忘八旦还会开口骂人呢!』那主人被激不过,又大骂道:『狗铳的!』他们又道:『怪不得这样嗥嗥的叫,原来是狗铳的!』彼此翻驳有许久工夫才闹明白了,他那公馆门口,不知被何人贴上一张梅红京片,上写『三元考寓』四字,旁写『如有欲租者,请径入内室接洽可也』。两角上还一面写『成者大吉』一面写『破者天诛』八字。这才知道是有人捉弄他的,连考生都是误入桃源。然而是误入不是误入,当局者知之,明眼人知之,即你我亦无不知之也,无庸再耽误说别的话工夫,来替他解释。这是一回。还有也是考期,我初到苏州,见一起考生提了一只纸灯笼到满熏烧摊子上去乱照,这一块又嫌太瘦,那一块又嫌太肥,掂斤播两的迄无成议。如此照了许久,那起考生又提了灯笼望别处照去。谁知过后,熏烧摊子上主人再一检点,这一家嚷说少了一只猪腰子,那一家又吵闹少了一块猪头肉。就此被那起考生拿灯笼一照,都先后的不翼而飞了。当下我就千方百计的在外面查考,才查出是那起考生的灯笼底上,预先就钉了一只倒须铁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