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半。当时秋女士也是绍兴府中一位女界的维新人物,且为人又极洒洒落落,所以他也去和秋女士结交了。在下前年遇着一个绍兴朋友,曾和我讲起了秋女士的办事如何热心,富太守又如何贤良,常常帮着这秋女士办事,筹经费。又说什么秋女士又是富太守的干妹子,所以这秋女士常常到他衙门里去的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单表这富禄,一日独自一个在内官厅上踱来踱去,不住的皱眉头,跺脚儿,心中只在那里计算升官发财的秘诀,巴望升官发财的机会。正在这个当儿,忽见一个家丁,恭恭敬敬的拿了一张名楷,走将进来,弯着腰儿说道:“ 回大人,有客。”说罢,将那一张小名楷,双手捧将上去。富太守伸手接了那张名楷一看,笑了一笑,原来不是别人,就是那明道女学堂的女监督秋竞雄。于是向家丁说了个“ 请” 字,自己随踱到里头,穿了一件官纱长衫,往那会客厅里等候去了。
那家丁回到外边说:“大人有请。” 因秋女士是常来的客人,答应了一声,便向会客厅走将进去。只见富太守已迎出阶沿来了。彼此逊让了一会,就各进内坐下。就有个小使,端进两碗茶来,送了上去。富太守便开言说道:“今天这天气好热啊。妹妹教育勤劳,实堪钦佩。” 秋女士答道:“不敢,大哥过奖了。这点子义务,算得什么来!” 又说道:“大哥,今日已是五月廿一了,闻得各处学堂,大半都已放了暑假了,敝校也拣定了星期六放假。因敝校头班生都已到毕业期限,所以特来和大哥商量,届时还要劳大哥的驾,到敝校里面给他们的卒业文凭呢。” 富太守就一口答应了。二人又讲了一回闲话,秋女士立起身来,就要告辞了。富太守也便立起身来,说道:“妹妹,为什么不到家慈那边去坐一回,就在这里吃了夜饭去呢?” 秋女士道:“ 不敢叨扰,愚妹还要回校去料理料理。寄母那边,就烦大哥替我代请一声安罢。”说罢,举举手,往外就走。
富太守也便跟着,直送到厅外,方回身进来,一径走到内花厅里。只见自己的儿子躺在天井里一只藤榻上,手里拿着一本书,在那里朗朗的念着。富太守就走近他的身边问道:“ 念的是什么书?” 一面说,一面弯了腰去看了一看。他不看便罢,看了这书,不觉把个富太守气的四肢无力,全身俱软,口中颤巍巍的说道:“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!你真要把你老子气死了才罢哩。” 只见他儿子冷冷的答道:“爹爹,你要我读书,我就读了。读了又要来骂我了,死啊活啊的,这是何苦呢?”富太守听了,恨恨的说道:“ 我教你读这些混帐的书么?”他儿子听了,也使劲儿把书往他父亲那边一掷,说道:“ 你瞧,这不是一样的书么?读了又不好,不读又不好!我偏偏不读那些书,单要读这本书,由你怎么样摆布我来?”富太守起先看了他读的书,已经气得半截身子都冷了。此刻听见了他儿子这些话儿,更气得木偶人似的,头发也竖了,眼睛也直了,四肢也都软了,一蹲身坐在靠窗一只藤椅子上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这个时候,富太守的母亲刚在楼上洗澡。听见他们父子两个在楼下拌嘴,就忙忙的洗完了澡,穿了衣裳,走将下来。见了这个光景,便说道:“宝儿,你为什么好好的,又和你老子生气了?”富太守正在那里呆呆的回不过气来,听见他母亲来了,便长叹一声说道:“ 咳,什么宝儿贝儿的,实实是个不肖的逆子罢了!我不知那世里和他结了这个冤孽,今日来活活的替我现世呢。” 又指着那宝儿骂道:“ 活现世的东西!” 回头又向他母亲说道:“老太太,今日不要你管,让我把他处死了,免得后头弄出事来,我们都要连累着。”说着,随手拿了一根绳子,抢步过去,把宝儿一把辫子拖住了,左手举起了绳子,嘴里又说道:“我今日不处死你,我也不要这命了!” 那老太太见了,又气又急,连忙奔上去,将身体遮住了宝儿,哭着骂道:“你疯了么?一世的人只有这点儿血脉,没头没脑的,几次要他死!你索性把我也处死了罢,免得我为了他受气!” 说罢,就呜呜咽咽的哭个不止。那宝儿跟着他祖母,也哭哭泣泣的。
这时富太守的夫人正在后面院子里乘凉,听见丫头来报,连忙奔将出来。见了这个光景,也放声大哭起来。富太守被他母亲护住了宝儿,自己又受了一顿骂,气得正无处发泄。忽见他夫人也哭了出来,自思一顿骂已受足了,此刻又有一个骂我的人来了,那是受不下的了。便把绳子一丢,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 都是你们护着他,把他护到了这般田地!我要管管他,你们还是这么个样子。咳。罢了,罢了,我的官儿性命儿,定要被他送掉了,你们才可歇哩。” 说着,咳声叹气的往外去了。
这里老太太和夫人见他去了,才止住了哭骂。夫人又把宝儿拉到自己身边,亲自替他揩眼泪。老太太又问道:“宝儿,方才被你老子打着了没有?” 夫人又道:“你也十几岁的人了,还不晓得好好的,常常挨你老子的打,叫老太太又常受你老子的气,说老太太疼着你。” 老太太又问道:“ 宝儿,你今天究竟为了什么事,你老子才恨恨的,要你死?”宝儿道:“我方才好好的躺在天井里藤榻上读书。” 夫人道:“你为什么不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