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仙姑斗口,斗志了神,一阵大笑,浑身骨节为之放松,已合到俗语骨头轻的那句话儿,所谓笑不得当其害却不甚于哭。也是孩子该遭一场危险,当他大笑之时,骨节一松,那久受压迫伏不敢动的恶豹顿时觉得身上的重力减轻了十倍,这正是它脱离羁缚的机会儿到了。它便用出全力向上一掀,把孩子抛下地来。孩子先前打豹之时,本是万分留神,一点不敢松懈,所以能够成此伏豹之功,这时却因大笑之后,骨轻已甚,一时之间竟不能回复他的实力,况且经此一抛一跌,又未免受惊受伤,神情意态更不免加上一层慌张。有此三层的原因,挣扎之际也当然比平常要迂缓一些,同时那豹子却因占足了上风,且从失败之后忽转胜利,精神愈觉抖擞。见孩子已被抛跌,如何敢稍存怠慢,但见它疾如鹰隼般旋转身,向孩子身上扑下。说时还不甚急,那时更快得百倍。当那孩子挣扎未起之时,豹子的双蹄已直扑孩子身上,好像要以孩子压它的方法还治孩子一般,也将孩子用身压住,不怕他逃到哪里,然后才能张开它那血盆大口,慢吞吞地细尝他的滋味。列公们,莫说作书人不是豹子,怎知豹子心理,须知天下事往往有见一知二,凭事测理的,照彼时豹子对付孩子的情状看来,实实在在似乎有这等意想。不过小子向来虚心,无论何事,不敢凭一己臆断,妄作肯定之语,所以在发表豹子心理之前,特地冠以"好像"两字,"好像"云者,即表明我这观测尚在是非之间而已,未敢断为必然也。唉,话太多了,理由纵然充足,读书人又要说我恶作剧,蹈那小说家促狭弄人的丑习,故意在这万分紧急的当儿,插入这等太没紧要的空话。这究和作书人名誉有关,还是就此为止,再说那豹子搏人的故事罢。

当下豹子在上,孩子在下,好似一个可以开合启闭的机关,专待上下两方"喀嚓"一声。合个榫儿,这人兽双方的胜败生死就此下了判决,再没挽救余地。因为豹身太重,孩子太小,孩子压住那豹,完全凭借天生膂力;豹子要压那孩子,只消随随便便在孩子身上一躺,更不待张口吞吃,可以保险孩子身体非成齑粉不可。当时实在形势已到这等地步。在这一刹那间,但听得"啊呀呀"一声怪叫,可怜好好一个天生巨力、绝顶乖巧的孩子,一个小小身躯已和豹子下腹接近,头腹相触,凭那孩子胆气再壮个十倍,不怕他不惊极惨呼、魂胆俱丧,不知不觉身子往前一扑,面朝地,背向豹腹倒扑于地,同时豹子也施出全力向下一卧,并将四足轧紧,免得孩子逃走,这时候孩子就有十条小性命,也免不了要到活坟中去走一遭来。在这万万分危急的当儿,不但读书人个个要替那孩子捏一把汗,就是作书人写到这里,心中也何尝不替他战兢兢地担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啊。然而作书人究是胸有把握的人,比到读者多了一层预知术。因为孩子在书中是个重要人才,无论如何危险,哪里就会短命而亡,当那几乎短命之时,自然有那意外的救星替他旋转这凶恶的环境。不说别的,单就何仙姑一人而言,她虽未能成仙,究竟是富有道法之人,为想玉成孩子而反害他短命,仙姑又将何以自解。列公们该应牢牢紧记。

孩子自豹背被抛,以至被压入腹下,总不过一霎那时间,在此一霎时中,那对他说话之何仙姑却始终还在他的身边,未曾离开一步,一见孩子抛下,她那受惊的程度实在比躬历危难的孩子更形厉害,幸她转机很快,知道用力不如用法,连忙念念有词,捏起一个定身决来,喝声"孽畜,还不丢开",就从这一声里引出一声号呼。原来豹子被仙姑道法定住了身子,虽将孩子困住,兀自动弹不得。孩子见豹子不动,认为自己逃命报仇的机会又到,看它还狠么?一面从豹腹爬出,顺手就将他站定的前腿用力一拉。只要自己出了豹子腹下,又可转败为胜。顿时意气胆力全都恢复,便思先折断了豹腿,以为制胜之计。谁知豹子受仙姑法术定身不能动,浑身骨肉却坚硬得和钢铁一般。孩子用尽气力,只把腿子稍许推动了一些,豹子浑如不觉,也不叫一声疼。孩子爬了出来,向豹子周身打量了一回,见那豹伏伏帖帖地立在一处,双目闪闪,如电如炬,向着仙姑呆呆注视,宛如人家畜的驯犬一般。孩子这才有些惊异起来,对着仙姑厉声喝道:"兀那道姑,这可是你教它装这死样的?"仙姑笑而点头说道:"不教它装这死样儿,你还有命呢?这时敢则老早爬到它那活坟中去了。"孩子受这讥笑,却不动怒,忽然走近仙姑身边,笑嘻嘻地问道:"姊姊,你要真有这等本领呢,我就请你到我家去,我家有大房子、大花园,好玩得很。我就拜你做师父,请你指教我这伏豹打虎的法门,好不好哩?"仙姑听了,心中暗暗点头:这孩子能够服理,却是可造之才。因也笑道:"你还不相信么?只凭我这一指儿,再教这畜生蹲在地上,给你做个坐骑,送你回家,你看怎样?"孩子大喜道:"好师父,快请发个命令,着它蹲下去罢。"仙姑并不说话,只伸一个食指向豹子喝声"疾",豹子果然蹲下地来。孩子喜极称妙,便也不顾什么,一跃而上,骑在豹子的背上,却伸出一对小拳头,在豹子身上槌了十多下,骂道:"你这亡八,几乎害得我性命都丢了。"豹子受打,却如毫不觉得一般。仙姑笑道:"这东西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