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魂胆俱消,动弹不得。不道那狗只在离他半里远近地方,任性哭闹,总不能近他的身。有时睁开怒眼,竖起尾巴,向着桓景直立而啼。桓景已知犬丹有效。这狗虽凶得异常,横竖不能相害,索性向他喊叫蹦跳所在,迎上几步,那犬果然拼命奔逃,宛如逢到虎豹一般。桓景大喜,也不再和它开甚玩笑,急急忙忙赶回家中。从此以后,他的眼目,好似比平常多出一层光亮,和原有的眼光截然两途:一方面专看阳世的人物,一方面却能烛照鬼物。无论什么地方,什么时候,凡是他足迹所至,都有种种千奇百怪穷凶极恶的鬼魂,映入他的眼帘之中。先时他因见所未见,而所见情形,又是那样怪异可怕,倒把他吓得什么似的,几乎不大敢随便睁眼瞧看。后来看得多,见得惯了,便也不以为奇。最后逢到亲友人家,被鬼物所迷,因而成病的,便请他前去一看:有用楮帛冥锭好好遣送的;有善说无效依旧作祟者,便去找到他的朋友费长房,派遣鬼卒捉取。因此就大遭许多厉鬼的忌恨。当有几个刻薄鬼、阴刁鬼、伶俐鬼、下流鬼,凡是鬼界中比较聪明的,约齐了大小男女各种鬼魂,开了一个大会,讨论用甚方法,可以制那桓景死命,使他身死鬼手,连鬼都做不成。大家商量了一会儿,却有刻薄鬼想出一条好计,他说:"我辈滞魄阴曹,困苦万状。有那作恶之人,或前生欠我们鬼债的,我们前去捣乱一下,多少可以得点油水;或者有些特别关系者,还可讨个替代,早转凡胎。不料这桓景好好的活在人世,和我们幽明异路。况藉狗丹之力,无缘无故,无仇无怨的,尽和我等作对,甚至请托我们头儿,将我们刑讯严办。我等被害于他手下的,不知有多少了。这等人要是容他久留世上,我们鬼魂真是苦上加苦,永无出头之日了。"说到这里,许多男鬼,一个个咧眦握拳,怒不可遏。那些女鬼,一个个流泪伤心,惨不忍睹,齐问:"尊魂有何高见,快请宣布。我等被这人搅得苦了,果能制他死命,大众愿听指挥。"刻薄鬼大声道:"桓景那厮,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儿。他的眼又亮,计又多,又有我们官长帮他的忙。若是大张旗鼓和他公然交战,是万万不行的。最好之计自然莫过于暗箭伤人。依我之见,现当秋令初过,疫疠流行之时,可请瘟部中几位同志,前去他家,四处八方,播些瘟疫的种子。不但可杀桓景,简直可以灭他满门。须知我等弟兄长幼,伤在他手的,不可数计。以此相报,可算不得残酷。就是将来被费长官知道了,那时桓景已死。他也犯不着为替朋友报仇,白白得罪于全体属下,何况桓景无故逞凶。也有应死之人,被他救回,夺天地之定数,莫此为甚。若要打起官司来,我们全体都陪他同到森罗殿上,将此理陈说明白,大概阎王不见得偏袒于他吧。至于费官长一味听信桓景的话,助成他的罪恶,却叫我们弟兄死于无辜,一个个做抱恨之鬼,万劫不得出头。这等地方,他也应有处分。他也是明白人儿,不见得再和我们作对吧。万一他不识趣,居然帮助朋友,凌虐我们,那是他自讨苦吃,一则我们鬼魂多了,大夥儿和他作对,他也不得安于其位。一经失位,性命即在我们掌握之中了;二则我们全体在阎王面前群起而攻之,和他拼一下子。阎王也不能拂逆众意,一味偏袒,一经准了我们,这费长房可不足畏了。众位想想,我这计策可行得过么?"众鬼听了,欢然大呼:"此计大好!此计大好!怪不得你活在人间,便有刻薄鬼之称。你的主意,原比别人刻毒而怕人,这才可称名副其实,又叫做名下无虚。我们一定照你的法子,全力办理。先把桓景一家人,弄得干干净净;再看费长官如何对付我们,却再定第二步计划。"

众鬼议定了毒计,便推千百瘟疫鬼,齐向桓家进发。为怕桓景瞧出他们,一进他的门口,就急急忙忙先去找了个藏身之处。全体躲在桓家一间堆放什物的房内。白天不敢动手,到了晚上,桓景夫妻子女和男女仆役人等都睡了,方才欢跃而出,一齐动手。大家纷纷扰扰,急急忙忙地,在他们家吃的食物,饮的茶水,以及用的器具,穿的衣服,凡是众鬼力所能及的,都已做了手脚。哪消片刻工夫,早在桓氏全家内外,布满了瘟疫种,而且为求急效起见,好似自杀之人,急于归天,把应用毒药,格外加重分量。诸事办妥之后,方才熙熙攘攘一齐退出。可怜桓景一家,都睡得甜蜜蜜的,哪里想得到人不相欺,鬼来下手,用出这般报仇的绝计来。看来桓景的性命,不死于狗,又不免要死于鬼了。岂知鬼有千算,天有一算。桓景命不该绝,自有高人前来相救,这人非他,正是他的好友任职鬼师的费长房。这天,费长房刚正从朋友家夜宴而归,行经一处,荒坟累累,鬼火磷磷。本来鬼之为物,也能叫喊,喊声尖厉,寻常人都称之为鬼叫。而费长房听来,却并不如此简单。一般的有许多转折,许多意义。就此尖厉的声浪中,可听得出许多鬼话来。如今长房所闻的正是从桓家退出的那些瘟鬼,正在那里嘻笑得意地各自演说他们所做的功课,一句句都钻入长房的耳朵里。长房不觉大吃一惊,他也不回家了,慌忙先到桓家,敲门而入,请见桓景。桓景听说长房深夜光临,大为诧异,问起原由。长房想了一想,我只救出他们一家的性命罢了,犯不着说真情,使他恨怨众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