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去。自然采和也骇得要死。只得把身子蹲了下去,静待捐躯送命在它肚中。果不其然,那东西于小动之后,索性大动起来。一霎时间,陡起一阵狂风,四野中树木摇动,砂石卷飞,有好几颗飞到采和的头上,打起了几个包块。采和惊骇亡魂,哪里顾得些小苦痛。不料那东西真来得刻毒,跳起那个大身子,向空中一跃而起,离开平地,竟有十余丈之高。采和这才瞧见它的全身,也不如平时理想中天上神龙一般大小。此时心中求活的希望,又大盛起来。默念天神保佑,快快伸下一手,把这东西拉上天去。他可赶紧逃走,也便是将来得道成仙的预兆。谁又知道那蛇飞上天空,并没勾留,也没见什么天神伸手拉住,由它舒舒服服,腾跃而下。这时两盏红灯,却东不照,西不射,独独注定采和身上。不消说,它那肚子中的蛔虫,已承认采和是一个新进的同志了。采和这一吓,更比初见大蛇之时,来得厉害,除了束手受噬,奄奄待毙之外,一点没有办法,也一毫没有生望。不料这蛇将近平地,忽然用力一跳,将身子跳在两山之间,竟将两个山峰,劈出一条大路。这条路子,便可直通前面山庄。数百年间,这条山路,还依旧可通行人。故老相传,称为神蟒坳。山口的村子,就连带称为蟒游坳。但至唐宋以后,这坳中人口渐少,因被妖怪占据,被吕纯阳用一丸土封住山口,此路就不能通行。但至今本处人士,也还有知道蟒游坳的地名和这一段故事。那是后话不谈。

再说那蛇被嵌在两山之中,一时倒有些动弹不得,急得拼足气力,乱蹦乱跳,把两面的山,山上的石,石边的树,都震撼得岌岌动摇。这么一座大山,万一被它冲下来时,那下面的采和,不死于蛇,也不免死于山石之下。但他却不管这些,以为蛇身一时不能出来,只要赶得快捷,或者还能脱险。更好在蛇身被两山夹住,转弯抹角地在当中,心急意愤,拼命的左右乱撞,两只乌珠益发张得大大的,光焰也比先时厉害得多。采和哪里还有工夫去看他这身子,只想趁此机会能够逃出难关,便是如天之幸,也就是成仙之兆。于是再振精神,重鼓勇气,先向蛇身端详了一会,却不便回头去瞧那蛇睛,恐一见那种凶恶的气象,不免又要胆寒之故。量度了一番,觉得蛇身虽粗,若能用力跳过,却省了许多手脚。否则只可另找别的路子,绕过蛇头所在之地,方是出路。约略估算,至少也须多走三五里,而且蛇睛极亮,经不得它打倒山坡,辗转身躯,再一追赶,那时更未必有这等难得的机会。仔细思量,除了冒险一跳之外,简直没有别法。孩子家思路单纯,更无多大转念,计划一定,略不迟疑,马上搂起道袍,闭住双目,向着前路,用尽平生气力只一跳,可可地跳在一部分蛇腹的上面。蛇身本滑,站不住脚,就把他滑了一跤,刚正跌在那边路上,那蛇受此一碰,似乎也有些觉得,忽从头部发出嗡嗡的几声。那种腥恶之气,端的叫人难受。在先,虽然也有这等气味,因采和急于逃难,正在性命出入之际,自然闻不出什么恶味。此时身已脱险,心志稍定,而腥气转盛,如何受得了呢?只觉一个恶心,哇的一声,吐出许多食物,顿时身子发软,神志昏迷,不但勇气全无,就是要多走一步,也是办不到了。只是昏昏沉沉的躺在蛇腹旁边,不省人事。那蛇却又瞧见了它的点心还在身边,努力向上一跃,才把一个身子,从两山缝中跳了出来;又把一个尾巴,随同整个身体,从西边甩到东南面。所经之处,大风猝起,吼声如雷。多少参天的古木,都被它挨倒冲折,生命难保。这都不必管他,单说刚才脱险的采和,小小的身躯,在巨蛇两大赤睛监视之下,同时垂下两点涎沫,凑巧吐在低洼之地,立刻变成一个小小的湖泊。而昏沉不醒的采和,刚正浸在泊中,浑身为之湿透。那股腥味,愈非方才嗡嗡之气所能比拟。谁知气味大猛,好似含有刺激性质一般,从新又把垂死的采和,从鬼门关上赶将回来。开眼一望,已知巨蛇不舍,苦苦追赶的情形。可总不晓这一洼滑腻冰冷的水,一下子从何处淌来。思索一会儿,胆碎力乏,自觉万难起动,而巨蛇的血盆大口,已慢慢移向他的身上。转瞬之间,就要应了做它肚子中蛔虫的预言。不觉喟然慨叹了一声,口呼师尊、月妹:总盼修道有成,再得亲聆教训。哪知未到王屋,先丧生命,倒枉负了师尊和月英期望的雅意了。看看蛇口一开一合的,渐渐近身,便睁着两只小眼睛儿,向他点点头,说道:"好大家伙,我是早打算送你做点心哩。自恨生得太小,未必饱得你那尊肚,太对不起了。"一语未了,蛇口已在他头上,一条血红的舌头,伸得有三尺多长,先来吮采和的嫩面庞儿,同时又滴下几点垂涎。采和望去,宛如两道瀑布从山上泻下。原有低地,不能相容,竟向平地溢出。可怜采和一个身子,竟完完全全溺在水中。此时天色深黑,万籁寂寥。除了采和与巨蛇之外,竟没有稍大的生物。除了两粒蛇睛之外,也竟无有第二种光亮。加以风声怒号,水声呜咽,一种苍凉景象,宛如垂怜此纯洁无辜的童子无端葬身蛇腹一般。至于采和本人,一见蛇舌下舔,已近面庞,但觉魂胆全消,知觉又失,倒也不感什么悲苦。看官们都是恻隐君子,试替采和闭目一想当时情形,只怕也要废书三叹,洒一掬伤心之泪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