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我登时大怒,把这银子打开,一总都掼在街上,给那些挑盐的、拾粪的去了!列位,你说这样小人,岂不可恶!”
  正说着,季苇萧走了出来,笑说道:“你们在这里讲盐呆子的故事?我近日听见说,扬州是‘六精’。”辛东之道:“是‘五精’罢了,那里‘六精’?”季苇萧道:“是‘六精’的狠!我说与你听!他轿里是坐的债精,抬轿的是牛精,跟轿的是屁精,看门的是谎精,家里藏着的是妖精,这是‘五精’了。而今时作,这些盐商头上戴的是方巾,中间定是一个水晶结子,合起来是‘六精’。”说罢,一齐笑了。捧上面来吃。四人吃着,鲍廷玺问道:“我听见说,盐务里这些有钱的,到面店里,八分一碗的面,只呷一口汤,就拿下去赏与轿夫吃。这话可是有的么?”辛先生道:“怎么不是,有的!”金先生道:“他那里当真吃不下?他本是在家里泡了一碗锅巴吃了,才到面店去的。”
  当下说着笑话,天色晚了下来,里面吹打着,引季苇萧进了洞房。众人上席吃酒,吃罢各散。鲍廷玺仍旧到钞关饭店里住了一夜。次日来贺喜,看新人,看罢出来,坐在厅上。鲍廷玺悄悄问季苇萧道:“姑爷,你前面的姑奶奶不曾听见怎的,你怎么又做这件事?”季苇萧指着对联与他看道:“你不见‘才子佳人信有之’?我们风流人物,只要才子佳人会合,一房两房,何足为奇!”鲍廷玺道:“这也罢了。你这些费用是那里来的?”季苇萧道:“我一到扬州,荀年伯就送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,又把我在瓜洲管关税,只怕还要在这里过几年,所以又娶一个亲。姑老爷,你几时回南京去?”鲍廷玺道:“姑爷,不瞒你说,我在苏州去投奔一个亲戚投不着,来到这里,而今并没有盘缠回南京。”季苇萧道:“这个容易,我如今送几钱银子与姑老爷做盘费,还要托姑老爷带一个书子到南京去。”
  正说着,只见那辛先生、金先生和一个道士,又有一个人,一齐来吵房。季苇萧让了进去,新房里吵了一会,出来坐下。辛先生指着这两位向季苇萧道:“这位道友尊姓来,号霞土,也是我们扬州诗人。这位是芜湖郭铁笔先生,镌的图书最妙。今日也趁着喜事来奉访。”季苇萧问了二位的下处,说道:“即日来答拜。”辛先生和金先生道:“这位令亲鲍老爹,前日听说尊府是南京的,却几时回南京去?”季苇萧道:“也就在这一两日间。”那两位先生道:“这等我们不能同行了。我们同在这个俗地方,人不知道敬重,将来也要到南京去。”说了一会话,四人作别去了。鲍廷玺问道:“姑爷,你带书子到南京与那一位朋友?”季羊萧道:“他也是我们安庆人,也姓季,叫作季恬逸,和我同姓不宗,前日同我一路出来的。我如今在这里不得回去,他是没用的人,寄个字叫他回家,”鲍廷玺道:“姑爷,你这字可曾写下?”季苇萧道:“不曾写下。我今晚写了,姑老爷明日来取这字和盘缠,后日起身去罢。”鲍廷玺应诺去了。当晚季苇萧写了字,封下五钱银子,等鲍廷玺次日来拿。
  次日早晨,一个人坐了轿子来拜,传进帖子,上写“年家眷同学弟宗姬顿首拜”。季苇萧迎了出去,见那人方巾阔服,古貌古心。进来坐下,季苇萧动问:“仙乡尊字?”那人道:“贱字穆庵,敝处湖广。一向在京,同谢茂秦先生馆于赵王家里。因返舍走走,在这里路过,闻知大名,特来进谒。有一个小照行乐,求大笔一题。将来还要带到南京去,遍请诸名公题咏。”季苇萧道:“先生大名,如雷灌耳。小弟献丑,真是弄斧班门了。”说罢,吃了茶,打恭上轿而去。恰好鲍廷玺走来,取了书子和盘缠,谢了季苇萧。季苇萧向他说:“姑老爷到南京,千万寻到状元境,劝我那朋友季恬逸回去。南京这地方是可以饿的死人的,万不可久住!”说毕,送了出来。
  鲍廷玺拿着这几钱银子,搭了船,回到南京。进了家门,把这些苦处告诉太太一遍,又被太太臭骂了一顿。施御史又来催他兑房价,他没银子兑,只得把房子退还施家,这二十两押议的银子做了干罚。没处存身,太太只得在内桥娘家胡姓借了一间房子,搬进去住着。住了几日,鲍廷玺拿着书子寻到状元境,寻著了季恬逸。季活逸接书看了,请他吃了一壶茶,说道:“有劳鲍老爹。这些话我都知道了。”鲍廷玺别过自去了。
  这季恬逸因缺少盘缠,没处寻寓所住,每日里拿着八个钱买四个吊桶底作两顿吃,晚里在刻字店一个案板上睡宽。这日见了书子,知道季苇萧不来,越发慌了;又没有盘缠回安庆去,终日吃了饼坐在刻字店里出神。那一日早上,连饼也没的吃,只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,头戴方巾,身穿元色直裰,走了进来,和他拱一拱手。季恬逸拉他在板凳上坐下。那人道:“先生尊姓?”季恬逸道:“贱性季。”那人道:“情问先生,这里可有选文章的名士么?”季恬逸道:“多的很!卫体善、随岑庵、马纯上、蘧驼夫、匡超人,我都认的,还有前日同我在这里的季苇萧。这都是大名士。你要那一个?”那人道:“不拘那一位。我小弟有二三百银子,要选一部文章。烦先生替我寻一位来,我同他好合选。”季恬逸道:“你先生尊姓贵处?也说与我,我好去寻人。”那人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