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找寻那几个弟兄,都不曾找的着。五年前,我同一位知县到广东赴任去,在三牌楼找着一个旧时老邻居问,才晓得你过继在鲍家了,父母俱已去世了!”说着,又哭起来。鲍廷垄道:“我而今鲍门的事……”倪廷珠道:“兄弟,你且等我说完了。我这几年,亏遭际了这位姬大人,宾主相得,每年送我束修一千两银子。那几年在山东,今年调在苏州来做巡抚。这是故乡了,我所以着紧来找贤弟。找着贤弟时,我把历年节省的几两银子,拿出来弄一所房子,将来把你嫂子也从京里接到南京来,和兄弟一家一计的过日子。兄弟,你自然是娶过弟媳的了。”鲍廷奎道:“大哥在上……”便悉把怎样过继到鲍家,怎样蒙鲍老爹恩养,怎样在向大爷衙门里招亲。怎样前妻王氏死了,又娶了这个女人,而今怎样怎样被鲍老太赶出来了,都说了一遍,倪廷珠道:“这个不妨。而今弟妇现在那里?”鲍廷玺道:“现在鲍老爹隔壁一个人家借着住。”倪廷珠道:“我且和你同到家里去看看,我再作道理。”
当下会了茶钱,一同走到王羽秋店里。王羽秋也见了礼。鲍廷玺请他在后面。王太太拜见大伯,此时衣服首饰都没有了,只穿着家常打扮。倪廷珠荷包里拿出四两银子来,送与弟妇做拜见礼。王太太看见有这一个体面大伯,不觉忧愁减了一半,自己捧茶上来。鲍廷垄接着,送与大哥。倪廷珠吃了一杯茶,说道:“兄弟,我且暂回公馆里去。我就回来和你说话,你在家等着我。”说罢,去了。鲍廷垄在家和太太商议:“少刻大哥来,我们须备个酒饭候着。如今买一只板鸭和几斤肉,再买一尾鱼来,托王羽秋老爹来收拾,做个四样才好。”王大太说:“呸!你这死不见识面的货!他一个抚院衙门里住着的人,他没有见过板鸭和肉?他自然是吃了饭才来,他希罕你这样东西吃?如今快秤三钱六分银子,到果子店里装十六个细巧围碟子来,打几斤陈百花酒候着他,才是个道理!”鲍廷垄道:“太太说的是。”当下秤了银子,把酒和碟子都备齐,捧了来家。
到晚,果然一乘桥子,两个“巡抚部院”的灯笼,阿三跟着,他哥来了。倪廷珠下了轿,进来说道:况弟,我这寓处没有甚么,只带的七十多两银子。”叫阿三在轿柜里拿出来,一包一包,交与鲍廷垄,道:“这个你且收着。我明日就要同姬大人往苏州去。你作速看下一所房子,价银或是二百两、三百两,都可以,你同弟妇搬进去住着。你就收拾到苏州衙门里来。我和姬大人说,把今年束修一千两银子都支了与你,拿到南京来做个本钱,或是买些房产过日。”当下鲍廷垄收了银子,留着他哥吃酒。吃着,说一家父母兄弟分离苦楚的话,说着又哭,哭着又说。直吃到二更多天,方才去了。
鲍廷垄次日同王羽秋商议,叫了房牙子来,要当房子。自此,家门口人都晓的倪大老爷来找兄弟,现在抚院大老爷衙门里;都称呼鲍廷奎是倪六老爷,太太是不消说。又过了半个月,房牙子看定了一所房子,在下浮桥施家巷,三间门面,一路四进,是施御史家的。施御史不在家,着典与人住,价银二百二十两。成了议约,付押议银二十两,择了日子搬进去再兑银子。搬家那日,两边邻居都送看盒,归姑爷也来行人情,出分子。鲍廷奎请了两日酒。又替太太赎了些头面、衣服。太太身子里又有些啾啾卿卿的起来,隔几日要请个医生,要吃八分银子的药。那几十两银子,渐渐要完了。
鲍廷玺收拾要到苏州寻他大哥去,上了苏州船。那日风不顺,船家荡在江北,走了一夜,到了仪征,舡住在黄泥滩,风更大,过不得江,鲍廷垄走上岸要买个茶点心吃。忽然遇见一个少年人,头戴方巾,身穿玉色绸直裰,脚下大红鞋。那少年把鲍廷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,问道:“你不是鲍姑老爷么?”鲍廷奎惊道:“在下姓鲍,相公尊姓大名。怎样这样称呼?”那少年道:“你可是安庆府向太爷衙门里王老爹的女婿?”鲍廷奎道:“我便是。相公怎的知道?”那少年道:“我便是王老爹的孙女婿,你老人家可不是我的姑丈人么?”鲍廷奎笑道:“这是怎么说?且请相公到茶馆坐坐。”当下两人走进茶馆,拿上茶来。仪征有的是肉包子,装上一盘来吃着。鲍廷奎问道:“相公尊姓?”那少年道:“我姓季。姑老爷你认不得我?我在府里考童生,看见你巡场,我就认得了。后来你家老爹还在我家吃过了酒。这些事,你难道都记不得了?”鲍廷垄道:“你原来是季老太爷府里的季少爷。你却因甚么做了这门亲?”季苇萧道:“自从向太爷升任去后,王老爹不曾跟了去,就在安庆住着。后来我家岳选了典史乡安庆的乡绅人家因他老人家为人盛德,所以同他来往起来,我家就结了这门亲。”鲍廷奎道:“这也极好。你们太老爷在家好么?”季苇萧道:“先君见背,已三年多了。”鲍廷奎道:“姑爷,你却为甚么在这里?”季苇萧道:“我因盐运司荀大人是先君文武同年,我故此来看看年伯。姑老爷,你却往那里去?”鲍廷奎说:“我到苏州去看一个亲戚。”季苇萧道:“几时才得回来?”鲍廷奎道:“大约也得二十多日。”季苇萧道:“若回来无事,到扬州来顽顽。若到扬州,只在道门口门簿上一查,便知道我的下处。我那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