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匡家,悉把如此这般:“被火烧了。租在这里住。这念文章的是他第二个儿子匡迥,每日念到三四更鼓。不是个秀才,也不是个童生,只是个小本生意人。”知县听罢惨然,吩咐道:“我这里发一个帖子,你明日拿出去致意这匡迥,说我此时也不便约他来会,现今考试在即,叫他报名来应考,如果文章会做,我提拔他。”保正领命下来。
  次日清早,知县进城回衙去了。保正叩送了回来,飞跑走到匡家,敲开了门,说道:”恭喜!”匡超人问道:“何事?”保正帽子里取出一个单帖来,递与他。上写:“侍生李本瑛拜。”匡超人看见是本县县主的帖子,吓了一跳,忙问:“老爹,这帖是拜那个的?”保正悉把如此这般:“老爷在你这里过,听见你念文章,传我去问;我就说你如此穷苦,如何行孝,都禀明了老爷。老爷发这帖子与你,说不日考校,叫你去应考,是要抬举你的意思。我前日说你气色好,主有个贵人星照命,今日何如?”匡超人喜从天降,捧了这个帖子去向父亲说了,太公也欢喜。到晚他哥回来,看见帖子,又把这话向他哥说了,他哥不肯信。
  过了几天时,县里果然出告示考童生。匡超人买卷子去应考。考过了,发出团案来,取了。复试,匡超人又买卷伺候。知县坐了堂,头一个点名就是他。知县叫住道:“你今年多少年纪了?”匡超人道:“童生今年二十二岁。”知县道:“你文字是会做的。这回复试,更要用心,我少不得照顾你。”匡超人磕头谢了,领卷下去。复试过两次,出了长案,竟取了第一名案首,报到乡里去。匡超人拿手本上来谢,知县传进宅门去见了,问其家里这些苦楚,便封出二两银子来送他:“这是我分俸些须,你拿去奉养父母。到家并发奋加意用功,府考、院考的时候,你再来见我,我还资助你的盘费。”匡超人谢了出来,回家把银子拿与父亲,把官说的这些话告诉了一遍。太公着实感激,捧着银子,在枕上望空磕头,谢了本县老爷。到此时他哥才信了。乡下眼界浅,见匡超人取了案首,县里老爷又传进去见过,也就在庄上,大家约着送过贺分到他家来。太公吩咐借间壁庵里请了一天酒。
  这时残冬已过,开印后宗师按临温州。匡超人叩辞别知县,知县又送了二两银子。他到府,府考过,接着院考。考了出来,恰好知县上辕门见学道,在学道前下了一跪,说:“卑职这取的案首匡迥,是孤寒之士,且是孝子。”就把他行孝的事细细说了。学道道:“‘士先器识而后辞章’,果然内行克敦,文辞都是末艺。但昨看匡迥的文字,理法虽略有末清,才气是极好的。贵县请回,领教便了。”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婚姻缔就,孝便衰于二亲;科第取来,心只系乎两榜。未知匡超人这一考得进学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  
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游旧地 赵医生高踞诗坛
  话说匡太公自从儿子上府去考,尿屎仍旧在床上。他去了二十多日,就如去了两年的一般,每日眼泪汪汪,望着门外。那日向他老奶奶说道:“第二个去了这些时总不回来,不知他可有福气挣着进一个学。这早晚我若死了,就不能看见他在跟前送终!”说着,又哭了。老奶奶劝了一回。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,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,说在集上赶集,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。匡大又不服气,红着眼,向那人乱叫。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,那些零零碎碎东西,撒了一地,筐子都踢坏了。匡大要拉他见官,口里说道:“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,我怕你么!我同你回老爷去!”太公听得,忙叫他进来,吩咐道:“快不要如此!我是个良善人家,从不曾同人口舌,经官动府。况且占了他摊子,原是你不是,央人替他好好说,不要吵闹,带累我不安!”他那里肯听,气狠狠的,又出去吵闹,吵的邻居都来围着看,也有拉的,也有劝的。正闹着,潘保正走来了,把那人说了几声,那人嘴才软了,保正又道:“匡大哥,你还不把你的东西拾在担子里,拿回家去哩,”匡大一头骂着,一头拾东西。
  只见大路上两个人,手里拿着红纸帖子,走来问道:“这里有一个姓匡的么?”保正认得是学里门斗,说道:“好了,匡二相公恭喜进了学了。”便道:“匡大哥,快领二位去同你老爹说。”匡大东西才拾完在担子里,挑起担子,领两个门斗来家。那人也是保正劝回去了。门斗进了门,见匡太公睡在床上,道了恭喜,把报帖升贴起来。上写道:“捷报贵府相公匡讳迥,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乐清县第一名人泮。联科及第。本学公报。”太公欢喜,叫老奶奶烧起茶来,把匡大担了里的糖和豆腐干装了两盘,又煮了十来个鸡子,请门斗吃着。潘保正又拿了十来个鸡子来贺喜,一总煮了出来,留着潘老爹陪门斗吃饭。饭罢,太公拿出二百文来做报钱,门斗嫌少,太公道:“我乃赤贫之人,又遭了回禄。小儿的事,劳二位来,这些须当甚么,权为一茶之敬。”潘老爹又说了一番,添了一百文,了斗去了。
  直到四五日后,匡超人送过宗师,才回家来,穿着衣中,拜见父母,嫂子是因回禄后就住在娘家去了,此时只拜了哥哥。他哥见他中了个相公,比从前更加亲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