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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-儒林外史-清-吴敬梓-第105页

六合的现任翰林院侍读。”
  说着,门上人进来享道:“高大老爷到了。”薛乡绅迎了出去。高老先生纱帽蟒衣,进来与众人作揖,首席坐下,认得季苇萧,说道:“季年兄,前日枉顾,有失迎迓。承惠佳作,尚不曾捧读。”便问:“这两位少年先生尊姓?”余美人、萧姑娘各道了姓名。又问马、蘧二人。马纯上道:“书坊里选《历科程墨持运》的,便是晚生两个。”余美人道:“这位蘧先生是南昌太守公孙。先父曾在南昌做府学,蘧先生和晚生也是世弟兄。”问完了,才问到迟先生,迟衡山道:“贱姓迟,字衡山。”季苇萧道:“迟先生有制礼作乐之才,乃是南邦名宿,”高老先生听罢,不言语了。
  吃过了三遍茶,换去大衣服,请在书房里坐。这高老先生虽是一个前辈,却全不做身分,最好顽耍,同众位说说笑笑,并无顾忌,才进书房,就问道:“钱朋友怎么不见?”薛乡绅道:“他今日回了不得来。”高老先生道:“没趣!没趣!今日满座欠雅矣!”薛乡绅摆上两席,奉席坐下。席间谈到浙江这许多名士,以及西湖上的风景,娄氏弟兄两个许多结交宾客的故事。余美人道:“这些事我还不爱,我只爱验夫家的双红姐,说着还齿颊生香。”季苇萧道:“怪不得,你是个美人,所以就爱美人了。”萧柏泉道:“小弟生平最喜修补纱帽,可惜鲁编修公不曾会着,听见他那言论丰采,到底是个正经人。若会着,我少不得着实请教他。可惜已去世了。”蓬验夫道:“我娄家表叔那番豪举,而今再不可得了。”季苇萧道:“验兄,这是甚么话?我们天长杜氏弟兄,只怕更胜于令表叔的豪举!”迟衡山道:“两位中是少卿更好。”高老先生道:“诸位才说的,可就是赣州太守的乃郎?”迟衡山道:“正是。老先生也相与?”高老先生道:“我们天长、六合是接壤之地,我怎么不知道?诸公莫怪学生说,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个败类!他家祖上几十代行医,广积阴德,家里也挣了许多田产。到了他家殿元公,发达了去,虽做了几十年宫,却不会寻一个钱来家。到他父亲,还有本事中个进士,做一任太守,已经是个呆子了:做官的时候,全不晓得敬重上司,只是一味希图着百姓说好;又逐日讲那些‘敦孝弟,劝农桑’的呆话。这些话是教养题目文章里的词藻,他竟拿着当了真,惹的上司不喜欢,把个官弄掉了。他这儿子就更胡说,混穿混吃,和尚、道士、工匠、花子,都拉着相与,却不肯相与一个正经人!不到十年内,把六七万银子弄的精光。天长县站不住,搬在南京城里,日日携着乃眷上酒馆吃酒,手里拿着一个铜盏子,就像讨饭的一般。不想他家竟出了这样子弟!学生在家里,往常教子侄们读书,就以他为戒。每人读书的桌子上写一纸条贴着,上面写道:‘不可学天长杜仪。’”迟衡山听罢,红了脸道:“近日朝廷征辟他,他都不就。”高老先生冷笑道:“先生,你这话又错了。他果然肚里通。就该中了去!”又笑道:“征辟难道算得正途出身么?”萧柏泉道:“老先生说的是。”向众人道:“我们后生晚辈,都该以老先生之言为法。”
  当下又吃了一会酒,说了些闲话。席散,高老先生坐轿先去了。众位一路走,迟衡山道:“方才高老先生这些话,分明是骂少卿,不想倒替少卿添了许多身分。众位先生,少卿是自古及今难得的一个奇人!”马二先生道:“方才这些话,也有几句说的是。”季苇萧道:“总不必管他。他河房里有趣,我们几个人明日一齐到他家,叫他买酒给我们吃!”余和声道:“我们两个人也去拜他。”当下约定了。
  次日,杜少卿才起来,坐在河房里,邻居金东崖拿了自己做的一个《四书讲章》来请教,摆桌子在河房里看。看了十几条,落后金东崖指着一条问道:“先生,你说这“羊枣’是甚么?羊枣即羊肾也。俗语说:‘只顾羊卵子,不顾羊性命。’所以曾子不吃。”杜少卿笑道:“古人解经也有穿凿的,先生这话就太不伦了。”正说着,迟衡山、马纯上、蘧验夫、萧柏泉、季苇萧、余和声,一齐走了进来,作揖坐下。杜少卿道:“小弟许久不曾出门,有疏诸位先生的教,今何幸群贤毕至!”便问:“二位先生贵姓?”余、萧二人各道了姓名。杜少卿道:“兰江怎的不见?”蘧验夫道:“他又在三山街开了个头巾店做生意。”小厮奉出茶来。季苇萧道:“不是吃茶的事,我们今日要酒。”杜少卿道:“这个自然,且闲谈着。”迟衡山道:“前日承见赐《诗说》,极其佩服。但吾兄说诗大旨,可好请教一二。”萧柏泉道:“先生说的可单是拟题?”马二先生道:“想是在《永乐大全》上说下来的?”迟衡山道:“我们且听少卿说。”
  杜少卿道:“朱文公解经,自立一说,也是要后人与诸儒参看。而今丢了诸儒,只依朱注,这是后人固陋,与朱子不相干。小弟遍览诸儒之说,也有一二私见请教。即如《凯风》一篇,说七子之母想再嫁,我心里不安。古人二十而嫁,养到第七个儿子,又长大了,那母亲也该有五十多岁,那有想嫁之理?所谓‘不安其室’者,不过因衣服饮食不称心,在家吵闹,七子所以自认不是。这话前人不曾说过。”迟衡山点头道:“有理。”杜少卿道:“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