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,找着房牙子,一路看了几处河房,多不中意,一直看到东水关。这年是乡试年,河房最贵,这房子每月要八两银子的租钱。杜少卿道:“这也罢了,先租了住着,再买他的。”南京的风俗是要付一个进房,一个押月。当下房牙子同房主人跟到仓巷卢家写定租约,付了十六两银子。卢家摆酒留迟衡山同杜少卿坐坐,到夜深,迟衡山也在这里宿了。
次早,才洗脸,只听得一人在门外喊了进来:“杜少卿先生在那里?”杜少卿正要出去看,那人已走进来,说道:“且不要通姓名,且等我猜一猜着!”定了一会神,走上前,一把拉着少卿道:“你便是杜少卿。”杜少卿笑道:“我便是杜少卿。这位是迟衡山先生,这是舍表侄。先生,你贵姓?”那人道:“少卿天下豪士,英气逼人,小弟一见丧胆,不似迟先生老成尊重,所以我认得不错。小弟便是季苇萧。”迟衡山道:“是定梨园榜的季先生?久仰,久仰!”季苇萧坐下,向杜少卿道:“令兄已是北行了。”杜少卿惊道:“几时去的?”季苇萧道:“才去了三四日。小弟送到龙江关。他加了贡,进京乡试去了。少卿兄挥金如土,为甚么躲在家里用,不拿来这里,我们大家顽顽?”杜少卿道:“我如今来了。现看定了河房,到这里来居住。”季苇萧拍手道:“妙!妙!我也寻两间河房同你做邻居,把贱内也接来同老嫂作伴。这买河房的钱,就出在你!”杜少卿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须臾,卢家摆出饭来,留季苇萧同吃。吃饭中间,谈及哄慎卿看道士的这一件事,众人大笑,把饭都喷了出来。才吃完了饭,便是马纯上、蘧验夫、景兰江来拜。会着谈了一会,送出去。才进来,又是萧金铉、诸葛天申、季恬逸来拜。季苇萧也出来同坐。谈了一会,季苇萧同三人一路去了。杜少卿写家书,打发人到天长接家眷去了。
次日清晨,正要回拜季苇萧这几个人,又是郭铁笔同来道士来拜。杜少卿迎了进来,看见道士的模样,想起昨日的话,又忍不住笑。道士足恭了一回,拿出一卷诗来。郭铁笔也送了两方图书。杜少卿都收了。吃过茶,告别去了。杜少卿方才出去回拜这些人。一连在卢家住了七八夭,同迟衡山谈些礼乐之事,甚是相合,家眷到了,共是四只船,拢了河房。杜少卿辞别卢家,搬了行李去。
次日众人来贺。这时三月初旬,河房渐好,也有萧管之声。杜少卿备酒请这些人,共是四席。那日,季苇萧、马纯上、蘧验夫、季恬逸、迟衡山、卢华士、景兰江、诸葛天申、萧金铉、郭铁笔,来霞士都在席。金东崖是河房邻居,拜往过了。也请了来。本日茶厨先到,鲍廷玺打发新教的三元班小戏子来磕头,见了杜少卿、杜娘子,赏了许多果子去了。随即房主人家荐了一个卖花堂客叫做姚奶奶来见,杜娘子留他坐着。到上昼时分,客已到齐,将河房窗子打开了。众客散坐,或凭栏看水,或啜茗闲谈,或据案观书,或箕踞自适,各随其便。只见门外一顶矫子,鲍廷玺跟着,是送了他家王太太来问安。王太太下轿过去了,姚奶奶看见他,就忍笑不住,向杜娘子道:“这是我们南京有名的王太太,他怎肯也到这里来?”王太太见杜娘子,着实小心,不敢抗礼。杜娘子也留他坐下。杜少卿进来,姚奶奶、王太太又叩见了少爷。鲍廷玺在河房见了众客,口内打诨说笑。闹了一会,席面已齐,杜少卿出来奉席坐下,吃了半夜酒,各自散讫。鲍廷玺自己打着灯笼,照王太太坐了轿子,也回去了。
又过了几日,娘子因初到南京,要到外面去看看景致。杜少卿道:“这个使得,”当下叫了几乘轿子,约姚奶奶做陪客,两三个家人婆娘都坐了轿子跟着。厨子挑了酒席,借清凉山一个姚园。这姚园是个极大的园子,进去一座篱门。篱门内是鹅卵石砌成的路,一路朱红栏杆,两边绿柳掩映。过去三间厅,便是他卖酒的所在,那日把酒桌子都搬了。过厅便是一路山径,上到山顶,便是一个八角亭子。席摆在亭子上。娘子和姚奶奶一班人上了亭子,观看景致。一边是清凉山,高高下下的竹树;一边是灵隐观,绿树丛中,露出红墙来,十分好看。坐了一会,杜少卿也坐轿子来了。轿里带了一只赤金杯子,摆在桌上,斟起酒来,拿在手内,趁着这春光融融,和气习习,凭在栏杆上,留连痛饮。这日杜少卿大醉了,竟携着娘子的手,出了园门,一手拿着金杯,大笑着,在清凉山冈子上走了一里多路。背后三四个妇女嘻嘻笑笑跟着,两边看的人目眩神摇,不敢仰视。杜少卿夫妇两个上了轿子去了。姚奶奶和这几个妇女采了许多桃花插在轿子上,也跟上去了。
杜少卿回到河房,天色已晚。只见卢华士还在那里坐着,说道:“北门桥庄表伯听见表叔来了,急于要会。明日请表叔在家坐一时,不要出门,庄表伯来拜。”杜少卿道:“绍光先生是我所师事之人。我因他不耐同这一班词客相聚,所以前日不曾约他。我正要去看他,怎反劳他到来看我?贤侄,你作速回去,打发人致意,我明日先到他家去。”华士应诺去了。
杜少卿送了出去。才夫了门,又听得打的门响。小厮开门出去,同了一人进来,享道:“娄大相公来了。”杜少卿举眼一看,见娄焕文的孙子穿着一身孝,哭拜在地,说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