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,此时十有八九还不曾见着广告。看了广告就动身,也得费几天工夫才能到上海,至于外国人就更难了。四爷因这几日没人来打摇,便这么纳闷,不是不值得吗?”霍元甲道:“农爷说的不差,我们若不是在银钱上打算盘,早半个月就把广告登出来,岂不好多了!”农劲荪点头道:“明天班诺威的欢迎会,说不定可以会见几个外国的大力士或拳斗家。因为班诺威是一个欢喜武术的人,在上海的外国大力士、拳斗家他必认识,明天这种集会,决无不到之理。寻常外国人开欢迎会,照例须请受欢迎的人演说,明天班诺威若要四爷演说,夸张中国拳术的话,不妨多说。外国人瞧中国人不来的心理,普通都差不多,有学问及有特别眼光的,方能看出中国固有的国粹,知道非专注重物质文明的外国所能及,至于一般在上海做生意的商人,没有不是对中国的一切都存心轻视的。尤其是脑筋简单的大力士、拳斗家,他们听了四爷夸张中国拳术的话,心必不服,或者能激发几个人去张园打擂。这种演说,也带着几成广告性质在内。”
  霍元甲听说要演说,便显出踌躇的神气说道:“外国人欢迎人,一定得演说的么?我不知怎的,生平就怕教我演说。同一样的说话,坐在房中可以说,一教我立在台上,就是极平常的话,也说不出了,在未上台之先,心里预备了多少话要说,一到台上,竟糊里糊涂的把预备的话都忘了。明天的欢迎会,到场的必是外国人居多,我恐怕比平常更说不出。”农劲荪道:“不能演说的人多,这算不了什么!许多有大学问的人,尚且不能演说,一种是限于天资,就是寻常说话,也无条理,每每词不达意,这种人是永远不能演说的。一种是因为没有演说的经验,平时说话极自然,上台就矜持过分,反不如平时说的好,四爷就是这种人。我有一个演说的诀窍,说给四爷听,只要能实行这诀窍,断没有不能演说的。”
  霍元甲欣然问道:“什么诀窍?我真用得着请教。”农劲荪笑道:“这诀窍极简单,就是‘胆大脸皮厚’五个字,胆不大脸皮不厚的人,不问有多大的学问,一上台便心里着慌,脸皮发红,什么话多说不出了。四爷只牢牢的记着,在上台的时候,不要以为台下的人,本领有比我高的,势力有比我大的,年纪有比我老的,心里要认定台下的人,都是一班年轻毫无知识的人,我上去说话,是教训他们,是命令他们,无论什么话,我想说就可以说,说出来是不会错的,必须有这般勇气,才可以上台演说。越是人多的集会,越要有十足的勇气,万不可觉得这千万人之中,必有多少有势力的,有多少有学问的,甚至还有我的亲戚六眷长辈在内,说话不可不谨慎。四爷生平演说的次数虽少,然听人家演说的次数大约也不少了,试一回想某某演说时的神情,凡是当时能博得多数人鼓掌称赞的,决不是说话最谦虚的人。至于演说的声调,疾徐高下都有关系,自己的胆力一大,临时没有害怕的心,在说话的时候,便自然能在声调上用心了。象明天这种欢迎会,论理我们是客,说话自应客气些,但是客气的话,只能在上台的时候,向主人及一般来宾道谢的话里面说出来,一说到中国拳术的本题,就得侃侃而谈,不妨表示出一种独有千古的气概。我这番话,并不是教唆四爷吹牛皮,我因知道四爷平日演说的缺点,就在没有说话的勇气,而明天这种演说,尤其用得着鼓吹。明天四爷演说,当然是由我来译成英国话,便有些不完足的地方,我自知道将意思补充,尽管放心大胆的往下说便了。说过一段让我翻译的时候,四爷便可趁此当儿思量第二段。对外国人演说,讨便宜就在这地方。”霍元甲当下又和农劲荪商量了一阵演说应如何措词。
  次日下午才过两点钟,霍元甲、农劲荪正陪着李存义、刘凤春一班天津、北京来的朋友谈话,茶房忽带着一个二十多岁、当差模样的人进来,向霍元甲行了个礼,拿出手中名片说道:“我是嘉道洋行班诺威先生打发来迎接霍先生、农先生的。”农劲荪仲手接过名片来,看是班诺威的,便说道:“昨日班先生亲自在这里约的,不是下午四点钟吗?此刻刚到两点钟,怎么就来按呢?”李存义道:“中国人请客,照例是得催请几番才到的,这班诺威在上海做了多年的生意,必是学了中国的礼节。”农劲荪笑道:“他若真是染了中国这类坏风气,我原预备四点钟准时前去的,倒要迟一两点钟去方好,因为中国人请四点钟,非到五、六点钟,连主人都不曾到。”那当差的听了说道:“班诺威先生其所以打发我此时来迎接,并不是学了此地平常请客的风气,他因为钦佩霍先生的本领,想早两点钟接去,趁没有旁的宾客,好清静谈话,一到四点钟,来客多了,说话举动都有些受拘束似的。他打发自己坐的汽车接客,我在他跟前三、四年了,此番还是第一次。他此刻在行里坐候,请两位就赏光吧。”
  农劲荪对霍元甲笑道:“这般举动,我平生结交的外国朋友不少,今日也是头一次遇着。他既这么诚恳,我们只好就此坐他的车去吧。”李存义等只得起身道:“他派车来迎接,当然就去,既不好教他空车回去,又不好无端留他的汽车在此等侯到四点钟。我们明天再来听开欢迎会的情形吧。”说着都告辞走了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