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曾摆动一下,笑嘻嘻的从容跨下木桩说道:“不行,不行!至少还差半年工夫,再吃半年辛苦,方好放你下山去。”吴振楚没法,只得仍安心在庙中,朝夕苦练,又练了三个多月。
  这日早起,吴振楚正在草坪中做工夫,忽见那个写信的少年,匆匆忙忙的走来,望着吴振楚问道:“师傅起床了么?”吴振楚看少年的神情,料是有很紧急的事要见师傅,忙答应起来了。少年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,吴振楚心想:我多亏了这人,才得到这里来学武艺,二年来几番想下山去看他,只因不肯间断工夫,不曾去得,此时难得他自己到这里来了,我应该进去问候问候才是。他究竟姓甚名谁,我还不知道,也没问过师傅,我如今快要下山回凤凰厅去了,今生今世,能不能再到这地方来,便是来了,能不能再和他见面,都还说不定。今日若是错过了,将来十年、二十年后说起来,还是一桩恨事。想罢,即整理了身上衣服,向庙里走来。刚进了庙门,只见瞿铁老跟着那少年,旋说旋向外走,看瞿铁老的脸色,和少年一般的带着些愁苦的样子,一望就知道是心中有忧愁抑郁的事。二人说话的声音很细,听不出是说些什么。吴振楚本待迎上去招呼,但见二人只顾一路说着走来,急匆匆的神气,却又不敢上前,妨碍二人的正务,只好拱立在一旁等侯。瞿铁老走近跟前说道:“我有事须下山走一遭,大约须半个月以后才得回来,等歇你那些师弟来了的时候,你对他们说,各人在家做半个月工夫再来。”瞿铁老立着和吴振楚说活,少年好象很着急,怕耽搁了时刻似的,连催快走,瞿铁老就跟着少年走了。吴振楚心里好生纳闷。
  一会儿,众小孩来了,吴振楚将师傅吩咐的话告知他们。众小孩笑道:“那是我们的师叔,就住在离这里不远。他从来是安闲无事的,不知今日如何这么忙迫?”吴振楚听了喜问道:“你们认识他么?他这般年轻,我们师傅这么大的岁数,怎么是师兄弟呢?”一个八、九岁的孩子答道:“你比我们大这么多岁数,不也是师兄弟吗?”吴振楚点头笑道:“不错,不错!师兄弟本不在年纪大小,只是你们可知道他姓什么,叫什么名字吗?”众小孩道:“怎么不知道!我们这一带地方,人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缪大少爷。他一个人住一所茅房,房里什么东西也没有。一年四季不洗脸,脸上也一点儿污垢没有。终年是那件黑大布罩衫,冬天不见他怕冷,夏天也不见他叫热。谁留他吃饭,他就在谁家吃饭。我们家里割稻子、收麦子的时候,一遇了天气不好,大家忙得不了,他就来替我们帮忙。他本是一个读书人,做起田里工夫来,比我们老作家还来得惯便。他一个人,能做三个人的生活。”吴振楚问道:“他家就只他一个人吗?”小孩摇头道:“师傅说他家里人很多。”吴振楚道:“你们刚才说,他一个人住一所茅房,怎么又说他家里人很多呢?”小孩道:“他本是一个人住一所茅房,我们还到他家里去玩耍过,夜里油灯也没有,不知道他家里很多的人,都藏在什么地方?”吴振楚听了这种小孩子口吻,忍不住笑问道:“他时常到这庙里吗?”小孩道:“师傅倒时常下山去看他,不曾见他庙里来过。”吴振楚道:“师傅说话的口音,和你们本地的口音不同,缪大少爷也不象是本地的,你们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吗?”众小孩都说不知道。
  吴振楚便不再问了,众小孩各自归家练习,只留下吴振楚独自在庙里用功,好在他本来是不和众小孩同学同练的。过了三、五日,一个人在庙中觉得寂寞难过,偶然想起缪大少爷,自言自语的说道;我何不趁这时分,去那茅屋里玩玩呢!师傅是跟缪大少爷同去的,或者能在那里遇见师傅,岂不甚好?这庙里虽没人看守,大概不至有偷儿进来。我前年上山的时候,在山底下人家借宿,那人家夜里的大门就那么大开着不关,我问他不关门怎的不怕盗贼,他说自从师傅到这山上住着,四周十里之内,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盗贼。我师傅的威名能保得十里之内的人家,不入盗贼,岂有自己庙里倒保不住的道理!心里这么一想,竞象有十分把握的,连庙门也不带关,就放心大胆的走下山去。二年多不曾下山,一旦跑出来,觉得天宽地阔,山川争媚。依着前年来时的道路,一面浏览景物,心旷神怡的向东走去。只一会儿工夫,就不觉走到了前年坐着休息、与缪大少爷相遇的地方。忙停了步一想,暗道:不好了,走过了头了,怎么直走到了这里,却没看见那所茅房呢?哦,是了!原来那日跟着他走,一路不曾留神记认。从他家出来的时候,因天色已不早了,心里记挂着要赶路,迳跑了出来,并没回头瞧那房子一眼,又过了这么久,心里已没有那房子的形式,所以在跟前走过,一时也没看出来。当下回头又走,一步一步的留着神,看山势情形,心中确实能记忆,那茅房坐落在一条山溪的小石桥东首,此时走到小石桥上,朝东首看时,哪里有什么茅房的踪影呢?只见一片青草,不仅没有曾建筑房屋的基础,连破砖头碎瓦屑也不见有半点。随走到青草坪中,仔细寻觅足以证明茅房在此地的物件,须臾寻见了一块方青石,认得是自己坐过的。暗自寻思道:怪道走过了头,原来这茅房早拆毁了,一点儿遗址都没有,教我从哪里去寻找?嘘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