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蒋氏关了房门,又哽咽了一会,那里有心去睡?苦啾啾的捱到天明。央邻人买状纸写了,取路投长洲县来。正值知县升堂放告,蒋氏直至阶前,大声叫。知县看了状子,问了来历,见是人命盗情重事,即时批准。地方也来递失状。知县委捕官相验,随即差了应捕擒捉凶身。

  却说那王甲自从杀了李乙,自恃搽脸,无人看破,扬扬得意,毫不提防。不期一伙应捕拥入家来,正是迅雷不及掩耳,一时无处躲避。当下被众人索了,登时押到县堂。知县问道:“你如何杀了李乙?”王甲道:“李乙自是强盗杀了,与小人何干?”知县问蒋氏道:“你如何告道是他?”蒋氏道:“小妇人躲在床底看见,认得他的。”知县道:“夜晚间如何认得这样真?”蒋氏道:“不但认得模样,还有一件真情可推。若是强盗,如何只杀了便散了,不抢东西?此不是平日有仇的却是那个?”知县便叫地邻来问道:“那王甲与李乙果有仇否?”地邻尽说:“果然有仇!那不抢东西,只杀了人,也是真的。”知县便喝叫把王甲夹起。那王甲是个富家出身,忍不得痛苦,只得招道:“与李乙有仇,假妆强盗杀死是实。”知县取了亲笔供招,下在死囚牢中,王甲一时招承,心里还想辨脱,思量无计,自忖道:“这里有个讼师,叫做邹老人,极是奸滑,与我相好,随你十恶大罪,与他商量,便有生路。何不等儿子送饭时,教他去与邹老人商量?”少顷,儿子王小二送饭来了。王甲说知备细,又分付道:“倘有使用处,不可吝惜钱财,误我性命!”小二-一应诺,径投邹老人家来,说知父亲事体,求他计策谋脱。老人道:“令尊之事亲口供招,知县又是新到任的,自手问成。随你那里告辨,出不得县间初案,他也不肯认错翻招。你将二三百两与我,待我往南京走走,寻个机会,定要设法出来。”小二道:“如何设法?”老人道:“你不要管我,只交银子与我了,日后便见手段,而今不好先说得。”小二回去,当下凑了三百两银子,到邹老人家交付停当,随即催他起程。邹老人道:“有了许多白物,好歹要寻出一个机会来。你且宽心等待等待。”小二谢别而回,老人连夜收拾行李往南京进发。

  不一日来到南京,往刑部衙门细细打听。说有个渐江司郎中徐公甚是通融,抑且好客。当下就央了一封先容的荐书,备了一副盛礼去谒徐公。徐公接见了,见他会说会笑,颇觉相得。自此频频去见,渐厮熟来。正无个机会处,忽一日,捕盗衙门肘押海盗二十余人,解到刑部定罪。老人上前打听,知有两个苏州人在内。老人点头大喜,自言自语道:“计在此了。”次日整备筵席,写帖请徐公饮酒。不逾时,酒筵完备,徐公乘轿而来,老人笑脸相迎。定席以后,说些闲话。饮至更深时分,老人屏去众人,便将百两银子托出,献与徐公。徐公吃了一惊,问其缘故。老人道:“今有舍亲王甲被陷在本县狱中,优乞周旋。”徐公道:“苟可效力,敢不从命?只是事在彼处,难以为谋。”老人道:“不难,不难。王某只为与李乙有仇,今李乙被杀,未获凶身,故此曹诬下狱。昨见解到贵部海盗二十余人,内二人苏州人也。今但逼勒二盗,要他自认做杀李乙的,则二盗总是一死,未尝加罪,舍亲王某已沐再生之恩了。”徐公许诺,轻轻收过银子,亲放在扶手匣里面。唤进从人,谢酒乘轿而去。

  老人又密访着二盗的家属,许他重谢,先送过一百两银子,二盗也应允了。到得会审之时,徐公唤二盗近前,开口问道:“你们曾杀过多少人?”二盗即招某时某处杀某人;某月某日夜间到李家杀李乙。徐公写了口词,把诸盗收监,随即叠成文案。邹老人便使用书房行文书抄招到长洲县知会,就是他带了文案,别了徐公,竟回苏州。到长洲县当堂投了。知县折开,看见杀李乙的已有了主名,便道王甲果然屈招,正要取监犯释放,忽见王小二进来叫喊诉冤,知县信之不疑,喝叫监中取出王甲,登时释放,蒋氏闻知这一番说话,没做理会处,也只道前日夜间果然自己错认了,只得罢手。却说王甲得放归家,欢欢喜喜,摇摆进门。方才到得门首,忽然一阵冷风,大叫一声,道:“不好了!李乙哥在这里了!”蓦然倒地,叫唤不醒,霎时气绝,呜呼哀哉。有诗为证:
  胡脸阎王本认真,杀人偿命在当身。
  暗中假换天难骗,堪笑多谋邹老人!

  前边说的人命是将真作假的了,如今再说一个将假作真的。只为些些小事,被奸人暗算,弄出天大一场祸来。若非天道昭昭,险些儿死于非命。正是:
  福善祸淫,昭彰天理。欲害他人,先伤自己。

 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,渐江温州府永嘉县有个王生,名杰,字文豪。娶妻刘氏,家中只有夫妻二人。生一女儿,年方二岁,内外安童养娘数口,家道亦不甚丰富。王生虽是业儒,尚不曾入泮,只在家中诵习,也有时出外结友论文,那刘氏勤俭作家,甚是贤惠,夫妻彼此相安。忽一日,正遇暮春天气,二三友人扯了王生往郊外踏青游赏。但见:
  迟迟丽日,拂拂和风。紫燕黄莺,绿柳丛中寻对偶;狂蜂浪蝶,夭桃队里觅相知。王孙公子兴高时,无日不来寻酒肆;艳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