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笑而不言。一回子新郎新娘在结婚证书上签了字盖下印章,证婚人当然也是律师,也签了字,盖下印章。证书上又粘了一块钱印花税,大家祝颂几句便算礼节完成。这时候邓宾才方始打电话到家里去,告禀他老子邓雪斋道:"对不起,爸爸,儿子此刻在一苹香已和人结婚了,请爸爸妈妈来喝杯喜酒罢。"邓雪斋还道是儿子开顽笑,停一回打个电话问问一苹香,帐房果然有姓邓的和姓郑的借此结婚,雪斋吓得昏了,扶着活手杖,塞进汽车,赶到一苹香,走入房间里,见围坐着一桌子来宾,主席新郎新娘陪着,上面空三四个位子,大概留给翁姑坐的。新郎新娘连忙站起身来,拜见尊翁。邓雪斋闭着一只眼睛,想了想新妇的脸子,果然花容月貌,心里暗暗称赞儿子眼力不差,只是觉得那人很熟悉,好像天天瞧见的。当下凝了一回神,猛然想起,叫那支活手杖进来一对照,面孔身材姿态口音,丝毫无二。一面邓雪斋呆呆发怔,一面活手杖嘤嘤啜泣,新娘也凄然下泪,把一室的贺客吓呆了。邓宾才这时不慌不忙,报告详情道:"我今天娶的这位新妇,他姓郑名婉仪,是前清江北藩台郑玉龙的干女儿,又是爱妈女校的毕业生,现在做了我的博士夫人,和我家爸爸此刻携来的丫鬟,当他活手杖的,是嫡嫡亲亲两姊妹,并且双胞胎所生。他们俩此刻相见之下,因为贫富贵贱名分种种阶级的不平等,所以要这样凄婉起来,也是人情之常,诸位不必惊异。我心里正在试验社会阶级制度的压迫人民,这一种悲苦,究竟要到甚么地步。诸君试瞧这屋子里,绝妙一块试验场,我们要研究,她们俩一父母所生,一样是十月怀胎的结晶,生辰八字,又不先不后,长到这样子大,身材面貌又不差丝毫,到底是谁支配她们的贫富贵贱种种阶级,使她们发生出阶级上的种种悲苦来咧。"自从这个问题发表以后,新娘姊妹俩,索性抱头痛哭起来。雪斋手足无所措,宾客也坐立不宁。这时亏得座中一位伶俐朋友,连忙放汽车去接公馆里两位太太来,述明原由,劝止哭泣。那位朋友对雪斋端相了一回,心中想出两个解决方法来。先把第一个办法试探雪斋口气道:"老伯,我劝你为不忍目睹他们姊妹的悲哀起见,把那丫鬟收了房吧,从今日起,取消手杖名号,家人一律称他四太太。便是令郎令媳,也称她一声四姨娘,未知老伯意下怎样?"谁想雪斋并不反对,他人也没一个不赞成。当下便照此解决。宾才夫妇重拜见翁姑一齐洗盏更酌,这一席酒,便算父子合卺的盛宴,一众宾客,以为姊姝俩嫁父子们,同日成婚,委实是件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的奇事。大家打起精神来喝酒猜拳。有几位朋友,还飞简徵花,只当闹个全夜,不醉不归。阅者诸君,你道新娘郑婉仪本来也是郑玉龙一支活手杖,怎么一跃而为玉龙的义女,读书嫁婿,件件趁心如愿呢?待我慢慢表来,说个明白。那婉仪今年二十二岁了,在七年前姊妹俩先后给父母价卖在郑府,当一对活手杖的。四年以后,玉龙分一支给雪斋,生生把一对手杖拆散。当年雪斋策杖去拜谢。玉龙还拽杖出迎。后来玉龙眼见得那支手杖越长越苗条,一时名士风流起来,早把她记在心上。一天也是那手杖命该发迹,一清早拿着笤帚在书房里扫地,偶不小心,把地上灰尘直扫进老爷靴子里来。玉龙怒道:"该死的活手杖,你心可是在肝上么?你还不替我跪下来。"活手杖只得眼泪索索,跪在一傍。玉龙见着,又怪可怜的,只是嘴里不得不恐吓她道:"你知罪吗?你自己把裤子剥下来挨打。"活手杖经不起玉龙这般威严,真把裤子卸下等打。谁知郑玉龙心里,怎舍得打她,不由得抱她起来,放在坑上,另外找一支短手杖来,请她受些局部的痛苦。郑玉龙气喘吁吁喘了一个多钟点,还是叫做大禹治水,过门不入。奇不奇巧不巧,他老夫人来了,把郑玉龙一顿数说,立刻认活手杖做义女,指着义女对玉龙道:"以后看你还敢对我干女儿无礼吗?"玉龙无可奈何,只好舍此手杖,追认了一个隔壁父亲,活手杖从此一帆风顺,入校读书。毕业之后,社会上交际交际,那个不叫她一声婉仪女士。婉仪小姐活手杖的名称,早已无形取销了。邓宾才第一次见她,在跳舞场中,她正和一位年老的外国人同跳探戈舞。宾才远望上去,仿佛自己父亲策杖行吟的神气,便留心细瞧,简直是一支新手杖,当下便放出交际手段来,和婉仪周旋熟悉了。婉仪鉴于玉龙的覆辙堪虑,不得不郑重将事。两下先在舞场跳了一回子探戈舞,然后到外边去开个房间。宾才先试验她的吸皮肤方法,吸了一回,称赞不迭。婉仪也觉宾才是一位英锐少年,不比郑玉龙老头儿,当下订定婚约,宾才就完成了郑老头儿未竟之功。交际到一个月,宾才称赞婉仪,与众不同。婉仪不答应道:"甚么与众不同,你非说出理由来不行。"宾才笑嘻嘻就身边摸一只皮夹出来,说道:"你好比这只皮夹,随我怎样用,只会破,不会宽,东西好不好,就在这上头分别出来。"婉仪对宾才瞅了一眼道:"你既然欢喜这只皮夹,你为甚么不藏到家里哩。"因此宾才急急忙忙的要结婚,婉仪回去告知义母,给玉龙知悉,叹口气道:"好了好了,一对活手杖,分给他们父子俩,怕雪斋要操杖相逐咧。"老夫人要把一万块钱作奁妆,玉龙又叹道:"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