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金二一块儿吃饭。吃罢饭,金二忽听得房里呱呱呱一片小儿哭声,不觉纳罕。黄老太不待他问,说道:“恭喜你哩,你家血抱一个小宝宝,又白又胖,现在房里,你去瞧瞧,好福分做个现成爷。”说着,金大妻已经抱了出来。金二细看那小孩,只一月光景,问道:“吃奶哩。”他老婆道:“我带着牛奶,你抱回去吧,待我来喂奶。”金二接着抱去,金二妻也跟了过来,黄老太笑着说:“这孩子的来历,吾倒晓得很详。金大你莫小觑他是个血泡,来头大得很咧。小孩的祖父,正在京里做官。”这话把金大夫妻吓了一跳。黄老太接着道:“将来他的爷不久要做皇帝,那么小孩一定也是个皇帝。”金大始终不懂他的话,黄老太把嘴凑在金大耳朵上,详细说了一遍,金大吓得冷汗一身,说:“这事如何了得,将来有三长二短,便要满门抄斩。”黄老太陪笑说:“你胆大着些,有福分才好做他的干娘。”金大忖了一会道:“金二是我的兄弟,现在这小孩便是我的侄子,我便是他的伯伯,究竟有没关碍,我倒要去打听一下,不要闯出祸来,连累我伯伯。”说着起身望外便走。黄老太太连忙拉住,叮嘱金大,千万别给外人知晓,弄出乱子,不是耍的。金大含糊着,只管上街去。
  看官你道黄老太所说那个小孩来历究竟怎样?在下不必替他秘密,说来大家听听。据称金二妻在上海一家公馆里当娘姨,说也奇闻,若大一座公馆,娘姨、丫头、汽车夫、梳头妈、烧饭司务、管门巡捕,统共不下一二十人,若要问起那公馆里的老爷、少爷、太太、小姐来,却一个都没有。原来老爷在大公馆里,镇日镇夜十来个姨太太轮流看守住,万难到这边公馆里来。太太呢,是一家公馆里的小姐还没出阁。一个月老爷到公馆只一两遭,老爷一到,合公馆人,忙个不了。汽车夫便想法子去接太太,也有时接不到太太。接到了,也不能宿在公馆里一宵半夜,只一黄昏,老爷太太便各自东西。今年六月里,太太忽然害病,住在医院三个多月,老爷暗暗派金二妻日夜服侍着。九月底太太生下这个孩子,在理应该珍怜玉惜,不料太太却不要这个孩子,偷偷的嘱咐金二妻抱回乡去,给她一百块钱,叫她在乡间雇个乳妈,好好养着他,每月许帖金二妻五块钱。金二妻临行,太太倒也揩着眼泪,对那孩子道:“儿啊,你知道你的娘,现在还不能算你的娘咧!你跟着金妈做乡下人去吧。等你娘做定了你的娘,再想法子来领你好妮子。”又对金二妻道:“你记着,他的爷没良心,不必说他,他的祖父正在京里做总长,也说不定就要做皇帝。他的祖父做了皇帝,他的父总算是太子,等到太子升了皇帝,那小儿也就是太子。那时候我做了皇后,便来领他。现在给你领去。”金二妻贪一百块钱,顾不得什么,肩着一副重担回来,居然做未来皇帝的干娘,居然自己是个未来皇太后。这话黄老太亲口说的,金大听着,又惊又喜,走到福熙镇找汪四先生谈论半天,又同到钱福爷那里,恰巧秦炳奎也在,当下开个御前会议。福爷说:“这事非同小可,总长便是皇帝。皇帝的儿孙,便是龙种,怎好私匿在民间。一乡之中,出个状元举人,尚且要拔秀气,弄成个田荒地瘠,怎禁得包藏着龙种在家,地方上还好太平度日吗?金大,你不怕灭门之祸吗?你快快去领来,待吾想法。”金大急得甚么似的,奔回告知金二。金二也埋怨老婆,当下合村的人,都有些风闻,走来干涉,不容黄老太和金二妻嘴硬。金大当先抢着孩子,金二夫妻、黄老太、黄善生等男男女女,跟着五六十人,一路赶到福熙镇来,又哄动了全镇的闲人,把狭狭一条街道,塞得水泄不通。金大等好容易挤进福爷家里,福爷吩咐家人把大门闭上,屋子里早站着许多人,都有些关系,不便赶出。福爷、炳奎、汪四三人先把小孩仔细瞧察,都说相貌一表非凡,果然龙种,苦的我们一辈子没见过当今皇帝的龙颜,他究竟像龙不像龙,不能断定。说着众人都挤拢来察看,福爷儿子玉吾称赞不迭,说好像啊,龙颜更有着两撇胡子,其余五官步位,一些不差。大众和着,说很像很像。福爷叱玉吾道:“你胡说乱道则甚?难道见过龙颜的么?”玉吾道:“我哪一天不见。父亲不信,袋里摸个出来比一比,像弗像,立刻辨得。”福爷会意,果然伸手袋里摸出一个红纸包来,那时候秦炳奎电光似的两条视线,只向那纸包上闪了闪。福爷解开纸包一瞧,两块都是英洋。再摸出一包,检块人像纪念币对照一下,不住点头。停会大众都掏出块银币来比较,也有说像,也有说鼻子太小,一时人多口杂。汪四先生吩咐金二把小孩拜福爷做继父,福爷摇头不迭,说龙种没一个不是天上降下的星宿,做他继父,至少减寿十年,说着更轻轻的对那汪、秦二人道:“我们不如向他拜一下吧。四兄,你是考过的童生。炳翁更是进过的秀才。在下也是一个监生,多少有些福分。不如各拜他个三跪九叩首,他有造化,受得起我们,将来龙尾上带带,没福便折杀了他,也不好怪怨。”两人赞成,福爷对金二、金大道:“这小儿天上福星,有些造化,既来这里,总要求他保佑一方太平。吾们当乡董的责任,保地方百姓安宁,最最要紧。此刻眼见福星在此,不可怠慢,总要行个礼数。你抱着站在正中,待吾拈香,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