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,委实怪可怜的。"正说时,一阵风,吹送着文小雨的一股脚丫臭来。小兆惟恐人享受不到一股异味,特地假装出惊异的样子道:"甚么布毛臭?谁的香烟头烧着了衣服?"各人听得大家张着鼻子不住的嗅嗅了一回,大骂小兆促狭鬼。又对小雨道:"文老夫子,你的名士习气,可好少拿些出来罢。"小兆又抖着膝道:"他习惯如此,不能为你难闻,不挖脚丫的。他的挖脚丫,便是他表现名士派的特点。你鼻子里留一些,带出去,到大庭广众放出来,包你要给大众欢迎,说你带着名士色彩来的,不信,你还记得那天欢送章痴子赴日本么?章痴子登台演说时,不是一把连把的鼻涕挥到听客身上面上,听客非常的荣幸,把手帕子包了回去,传观四座,当一件纪念品,大家叫他'临别伟人浆'。......"文小雨这时不挖脚丫了,大概为的吝惜名士香屑起见。一人问小雨道:"你为甚么两只脚管,一只缚着,一只散着,这有甚么作用呢?"小雨笑了一笑道:"不缚脚管的人很多很多,缚脚管的人很多很多,可是一只缚一只散的,只有我,我有特立独行的天性,不愿模仿人,这就是我的孤高处。......"小兆接着摇头幌脑道:"你们懂得么,名士的所以成为名士,便在那裤脚管一只缚一只散上。......"

  一人又问小雨道:"你的一双白皮鞋,怎么连带子也丢掉呢?倒很像一对灰毛兔子,你瞧两耳绰绰然的。"小雨道:"这双皮鞋,还是昨天新买,带子给我特地抽去,一则可以自由出入,一则与人不同。人家说我皮鞋;我倒是鞋子。人家说我鞋子,我倒又是皮鞋。昨天又给我把炭屑擦了一擦,人家当他白的,却又带着黑的色彩。人家当他黑的,却带着白的色彩,总使人捉摸不定,留全我的太璞精神。......"小兆道:"照你这样子,便难以取法了。试问诸君,穿了小雨的尊鞋宝袜,走得出大门一步么?走不出大门,便算不得名士。小雨穿着毫不惭愧,便是小雨的名士本色。"小雨听得,不觉长叹一声道:"圣之清,圣之时,于今安在,举世浑浊,而我独清。"傍坐一人笑道:"小雨兄,你胸怀旷达,为甚也自怨自艾起来呢?我们不谈罢。你的大著《听雨集》几时好杀青?"小雨道:"这部书,比不得你们急就成章,那是名山事业,非十年八年不办。我动笔到现在,三个多月,差不多只有两句文章惬意的。"小兆道:"你这部书,署名用甚么?小雨道:"就是这个署名问题,我也想了一个多月,还没解决。署名之难,难于上青天。觉得好的别号,统给他人抢去了。"小兆道:"你前回题的甚么'羊不食生'这倒很别致的,难道也给人抢去么?"小雨道:"我为他没有出典,所以只用了一次。今儿我想弄个山人玩玩了。市面上好像山人很时髦,甚么馆主阁主已成过去名词,还是尝尝山人的味儿罢。你道甚么山叫得响,读在口上好听?"小兆道:"你家乡有山没有?"小雨道:"不可说了,我原籍台州,从小过房到苏州的。你想'天台山人''七子山农'给他们两人完全抢去了,我又不她和他们俩打官司去。更可恨我的外婆家在常熟,又给一个秃驴抢了我的'乌目山僧',叫我没有法想,要把我的晚娘那里,无锡惠山题名,可是'惠泉山人'我的面庞身坯,老大不趁,把我内人家里的昆山凑上去,要变'昆山城隍'了。想来想去,非要另辞一座山头,方有法想。"

  小兆道:"可是上海有甚么山应用应用罢。"小雨道:"上海没有甚么山。"小兆道:"我想玩山人的,那一个真真住在山上,无非苏州人打话,'吃假'罢了。那么你索性爽爽快快,取了个眼前景物,下面鸳鸯池畔的'假山人'罢。"小雨道:"三个字又觉太少。"小兆道:"假山是水门汀浇的,你嫌少,叫了'水门汀山人'罢。"小雨道:"又嫌五个字太多。"小兆道:"那真难了,只好和他人争夺山头,或者平分山寨。譬如他叫七子山农,你叫七子山渔,或是七子山僧。"小雨道:"山上没有鱼好捉,做和尚我不情愿。"小兆摇头道:"那真难矣哉。"小雨道:"我想虞山,只有一僧,今儿不用乌目,效法。'我佛山人',叫做'我虞山人'好么?"小兆笑道:"我也是虞山人,我早就想到的,谁知早已有过,只是照你通融办法,加上个我字,便好题得多了,我锡山人,我昆山人,我假山人。"小雨忙道:"欠妥欠妥,不老练,不香艳,不响亮,不雅致。"

  小兆道:"那真无法可想了。"傍边一人插嘴道:"你们俩又在挖空心思,题名起号,我见了题名起号,头脑子便要胀起来了。去年我的内人,硬要我替他起个别署,他娘家姓杨,我替他题的玉环轩主,如是室主,她统不赞成,那么害了我想到十日十夜九黄昏,也想不出有好的。亏得后来打劫下一个好的别署来,她如获至宝。"小兆道:"他人的别署,你怎好去打劫呢?那真闻所未闻,散客兄,倒要请教请教。"那人道:"我自有本领打劫,让你听,却也好笑。我家对门杨公馆里一位小姐,叫杨爱我,她很喜欢投投小报稿件。她一天门上粘张纸条儿,写的'淡扫蛾眉轩主寓',内人见了,和我哭着吵着道:你怎么肚肠角落里想煞想弗出,他们一想就想得。我给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