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小伙子道:“你算我听听,我不懂你的算法。”四阿爹道:“你不是四天前,晚上借我一元,那么算到今夜,一点不差。第一夜本利一元五角。第二天朝上变三元,夜加五分利,连本四元五角。第三天朝上变九元,夜加五分利,连本十三元五角。今天交第四天,朝上变念七元,夜加五分利连本四十元另五角,这光是本利,外加见面一成,第二天朝上,你不是在丁全茶馆里,我瞧你一眼的吗?这时加上三角,应该四十元另八角,为数不多,你给我罢。可是今天不还,重得多了。先不先此刻见面加一要四元另八分,合成四十四元八角八分,再加算算加倍,倘你要我计算计算,并不还我,我不好问你硬讨,那么只要加上一倍变成八十九元七角六分。”小夥子听得,一个舌子伸出来了,缩不回去。四阿爹道:“你此刻不便,过几天也好,只是满十天,我要到你宝号里来收的。那时数目大了,我也要抵当一笔用途。”小伙子再也说不出话,一溜烟跑了。衣云听得惊心动魄,低低对玉吾说知,玉吾道:“赌场里的钱,怎好借宕,起码‘孤洋’也有每天三角利息,每天五角利息,不来利上滚利,已算善心。那个四阿爹,越加黑心了。”正说着,丁福又走来道:“此刻庄家不利,反输了三十多千,还不肯歇手咧。”衣云待不及道:“我去叫叫他吧。”玉吾道:“不好,他要埋怨的,我们清静些,还是到丁全茶馆喝清茶去,换换空气吧。”衣云站起身来,同玉吾走出赌场,一径到丁全茶馆内坐下泡上两壶淡茶。那时璧如父亲燕山踱进茶馆来,四面瞧了瞧。丁全招呼他,倒一杯茶他喝。衣云要去招呼,玉吾拉拉衣云袖角道:“老哥,请你免开尊口。”衣云只得忍住,假作没见,喝口茶,再望时,已出去了。玉吾道:“你难得上街,有所不知。他头衔叫做‘各茶馆行走,逢熟人加一级’,所以我们深知他脾气,都不招呼他,免他加一级。”衣云不懂,玉吾解释他听道:“他天生一副窄量,一个钱瞧在他眼里,比磨盘还大。每天到茶馆里行走行走,碰见熟人,面子上不好不招呼茶资我算,可是心中这一急,非同小可,因此有这头衔。”衣云笑道:“你未免言之过甚吧。”正说时,丁全和一哑巴乞丐,争吵不休。那哑巴只管指
手划脚,强要索钱,丁全只不给他,结果哑巴索不到钱,只好跑,临跑蹬脚戟指,好似骂山门般,丁全也不去睬他。衣云、玉吾瞧那哑巴,跑到对过一家饼店里索钱,叽叽咕咕,饼店司务缠不清他,还道他作成生意经,那个学徒,早知道乞丐索钱,手中正握双铁筷,忙箝个钱,伸进火炉子里烧红了,缩出来对哑巴招招,哑巴见筷头上有个钱,便摊开手心来承,铁筷一松,那个小钱落到手心里,只听嗤一声,哑巴痛得身子矮下半截,喊道:“喔唷!痛煞哉呀。”那个学徒笑道:“痛不死的,你那哑巴,倒给我烫好了。”哑巴一边呵手,一边来打学徒,给饼司务一飞脚,踢到街心。这里丁全目见情形,也趁势赶去,打那乞丐。乞丐见一人难挡四手,只有溜之大吉。衣云、玉吾瞧着拍手大笑。丁全走来道:“那人我早知他假哑巴,装腔做势,非给些苦头他吃不行。”衣云道:“那个烧红的钱,放到手心里,真性命交关啊。”玉吾道:“不是这样,他也喊不出声啊哟来咧。”当下两人又坐了好久,仍不见璧如来。玉吾道:“怕他输得站不起身了,我们去吃些点心。”吩咐丁全,倘璧如来,我们在隔壁面馆里等他。丁全点头,两人踱到隔壁,刚才坐下,璧如来了,拱拱手道:“二位仁兄大人,恭喜发财,贺喜发福。”衣云一怔道:“你的神气十足,越加俏皮了。”玉吾道:“你瞧哑巴的哥子又来了,他这副神气,倒很像要筷头上一个钱的。”璧如道:“什么话?”衣云道:“你坐下吧。”闲言休表。一桌子上三人坐下三面,玉吾叫三碗鸡面。璧如道:“我不吃鸡,焖肉免青,加十烂面吧。”伙计答应一声,这里玉吾问璧如道:“此刻胜败如何?”璧如道:“幸亏祖宗有灵,沉到四十八千,结果一钱不输,一钱不赢,帖一千文给了头家。你想化一千文,推三个钟头牌九,真推得过啊。”玉吾道:“你有心有想的推牌九,害我们俩等得你好心焦。”璧如道:“那要请二位仁兄原谅,赌钱赛如上战场,双方炮火交攻的当儿,凭你十八代世祖仁皇帝,用三十六道金牌,也召我不回来。”衣云道:“那末我方才亏得没喊你,否则徒失面子,受你埋怨。”璧如道:“埋怨倒也不来埋怨你的,只是手里有数,不肯歇便是。”正说时,面来了,三人狼吞虎咽,顿时碗底向天。玉吾、衣云争会钞,你推我搡,各不相下。璧如一声不响,只对伙计努努嘴巴,夥计便不敢收,笑着道:“璧少爷有帐,会过了,不要客气吧。”两人只得退归原座,说声谢谢。
那时另一顾客,匆匆奔入,坐下空的一旁,叫声堂倌拿客汤团来。衣云、玉吾抽身要走,璧如叫伙计来问他道:“你可曾忘怀一件甚么事吗?”伙计想一想,陪笑道:“对不起,我昏了,连手巾也没拧你们揩。”忙走去拧手巾,一手托三把手巾给三人,一手执一碗汤团给另一顾客。那客一双筷子,早抽在手中,捧着碗急急箝一个汤团送进口,咬一下,不料汤团内一股原汁,直浇上璧如额角边,璧如正把块手巾揩脸,这时他反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