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招呼着坐下。马夫人和尤璧如见面过几回,并不客气,坐下一傍。五娘尚未开言,璧如涎着脸,引见道:“这位马家嫂嫂,你见见。”五娘只得偏偏身子,叫应一声马嫂嫂。马夫人也回声尤嫂嫂。可是尤璧如一张嘴,素来有名,这回揽到这个差使,哪里肯饶让一些,便道:“马嫂嫂,你瞧我家那位乡下姑娘,像甚么样子?真正吃饭弗知饥饱,困觉不知颠倒咧。她到上海来睡在铁床上,时常要跌下床来的,我见她恨透了。”马夫人笑道:“尤先生真说笑话了,我看你们嫂嫂也很漂亮,不过老成些吧了。”五娘那时面红耳赤,只不做声。空冀更是羞惭无地,把张戏目遮着脸子。璧如依旧有搭没搭道:“你瞧她老成,她真不老成咧,叫做乡下大好老,在乡下我见她怕透,时时给她打到床底下,我现在想翻她本,领她上海来,给些苦头她吃吃。”马夫人又笑了笑道:“你位尤先生真没好话说,我瞧你们一对儿很相称,不过你身材略胖些。”璧如道:“是呀,他一径嫌我胖,厌......”话没说完,大腿上给空冀暗暗拧了一把。璧如接着道:“我不说了。他停会回去,要把我翻本的,又要把我大腿上肉提得二三寸高。”马夫人笑笑,不再和他讲下。尤璧如只管挨在五娘并肩,逗五娘嬉笑。

  空冀在傍,气得哑口无言,暗暗对璧如睁睁白眼。璧如只管假痴假呆,问空冀道:“我刚才在石路上,见几家小洋货店里,大家挂着一块招牌,叫做'落得便宜',这落得便宜四个字,不知怎样讲法?”空冀那里敢接嘴。看了一回,璧如引五娘先跑,涎着脸道:“对不住,失陪了。她乡下刚上来,我要紧陪她睡去。”马夫人对璧如道:“亏你尤先生说得出,肉麻不肉麻?”璧如道:“回去真要肉麻咧。”说罢引五娘走出剧场。马夫人问空冀道:“尤先生住在哪里?”空冀随口道:“书局里。”既而说:“现在怕已租了小房子。”马夫人赞道:“他这位夫人,倒不声不响,很安顿的。”空冀得意着,眉飞色舞道:“我也很赞成,性格非常和善,而且待人接物很圆到,姿色也弗推扳。”马夫人道:“你法眼赞成到,总弗错到哪里去,不知你认识她几时了?”空冀愣了愣道:“认识还不久,她上海来才认识。”马夫人道:“我看弗见得罢,你前世里和她一定很要好,否则她刚到上海,怎么已经晓得她的性格呢?”空冀自觉失言,讪讪道:“我听璧如讲呀。”马夫人微笑道:“璧如和你算得好朋友,他连夫人的性格一切统会告诉你的。古人有刎颈交,你们俩真变做共妻之交了。”说罢,微微一笑。空冀只好嬉皮涎脸,搭讪着不响。一回想起璧如引五娘一同出去,别弄假成真,拆我烂污。当下推说书局里忘了件要事,非得去去再来。马夫人道:“你停回径回家里吧,我不久也就要跑。”空冀站起身来,走出包厢。马夫人喊茶房冲茶。空冀也管不得她,出了月仙舞台,老规矩,先往卫生池个浴,然后去找璧如、五娘。他所以要浴,防夫人暗中钉梢。谁知那天夫人并没有钉,后来怎会破案呢?其中自有线索。且说空冀先到延庆里一问褚夫人,说没回来过。又往书局里一问,也不见璧如。四处探寻,全无迹兆。只得在延庆里坐等,等了一回。璧如送五娘到延庆里。原来璧如晓得空冀要发急,有意引五娘进新世界,逛了一回。空冀急着道:“老哥,你拆我烂污,到那时才来。”璧如道:“你不用疑心,我原物奉还,不信时,请你当场试验,好说得原封未动。”空冀道:“刚才寻开心,是给你寻畅了。”璧如道:“这一些小权利,是应享的了。这就叫落得便宜,不塌也是呆大。假使当时我们俩一声不响,坐得远杀杀里,你尊夫人又要疑心了,怎么夫妻淘里,久别重逢,这样子冷落的呀。所以刚才的手续,不得不做。不知你尊夫人相信不相信?”空冀道:“我听她语气,是有些未能全信呢。”璧如道:“那就难了,你要她信时,非得叫五娘当着她面,和我行个周公之礼。”空冀道:“你少替我嚼嚼吧。”璧如道:“其实讲穿了,也不要紧。璧如唱戏,何妨客串一出。”空冀道:“谁容你客串呢!”说着拉住五娘玉手,五娘对空冀刮刮脸道:“怕家婆,羞也不羞。此刻又是神气活现,刚才老鼠见了猫儿似的,一响不响了。快点时光不早了,替我识相点,回去陪家主婆吧,不要吃了生活哭得来。”

  空冀只管嬉皮笑脸,拉她坐在怀里。璧如在旁不耐道:“喔唷,你们索性做给我看,戏牙戏牙我鳏夫了,那么我就此卸任吧。”说着便走。空冀留他时,璧如已走出房门,一路叹息道:“可怜我做这一任官,叫做有官无印真苦恼。”里面空冀听得好笑。五娘在楼窗上,叫他尤先生走好,明天来白相。璧如已走出大门,并不回言。自从这天之后,空冀回去,马夫人更加和空冀亲热。空冀有时回来得晏,马夫人亲自开门,又煮些空冀喜吃的东西给空冀吃。空冀受了些风寒,三天不出门,夫人衣不解带,将护周致。病愈之后,夫人劝空冀外出散散心,换换上海混浊空气。空冀深感夫人雅意,答应了夫人,偷偷地约下五娘,重到杭州,又住下半个月,倦游归来,两人径到延庆里,登楼一望,呆住了,只见房间里,仅剩几垛壁子,一片楼板,出了回神,对厢褚夫人道:“你们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