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名字上,现在感受到经济上困迫,不得不孜孜为利。他那座住宅,从前已卖掉,亏得一位斜眼总理,替他赎回,今儿听说又押在牛卖办那里了。这也是读书人不曾理财缘故。”衣云又道:“他那位夫人华石瑛女士呢?”一佛道:“大概总在家里,近来听说常年卧病,不大下楼。”衣云道:“外间传说石瑛女士手钞的经卷,不是石瑛亲笔,其中另有人捉刀,未知确不确?”一佛笑了笑,只不回答。一回儿,汽车已到大庆里弄口,两人下车,走进一百念号,上得楼来,一佛吩咐仆人,开销了车资,同衣云说说谈谈,天色已晚,衣云也就别了一佛,回到定一里。一宵无话,第二日午上,衣云和空冀谈起交易所事,把一佛所说的话,转述一遍。空冀批驳道:“天下总没有这种取巧办法,一张空白股票,好换人家银子,人家又不是痴呆汉,凭你交易所营业蒸蒸日上,空白股票,哪里好当得钞票用呢?这一派话,怕一佛骗骗西山和尚罢了。”衣云道:“一佛丈,年高望重,哪会说谎话,你不相信,外边去打听打听,便知底细。”

  空冀只不肯信,摇头冷笑。晚上衣云正想回去,接到一佛请客票,席设一枝香番菜馆,票角上注明,如有友朋,不妨同来。衣云当同空冀径到一枝香,只见宾朋满座,一桌子围坐下二十多人。一佛坐了主席,首座西山和尚,还有一位四方面盘,两撇小胡子的,年纪四十多岁,大家唤他向大人,空冀认得是从前当过农商部次长的向炳耀。其次还有一位钮铁汉,也是革命伟人。一佛约略介绍过,其中大半一佛的朋友。空冀又认识一位诸悟禅,一位余寄庵,都在西施公司办事。悟禅和空冀坐在一并,空冀问他,交易所究竟什么一种营业?悟禅道:“是一种投机新事业。办交易所,差不多开一回赌,捞一笔头钱。”空冀道:“那倒不干禁例么?”悟祥笑道:“非但不干禁例,还得向农商部注册咧。”

  那时一佛向西山和尚等,磋商筹备事宜,斟酌了一回,约定日子,再开筹备处成立大会。各人兴高采烈,无不赞成。吃罢大菜,分别四散。空冀又向一佛诘问细底,一佛照前说了一番。空冀总觉疑信参半。一佛送了客,又同衣云、空冀坐汽车到云霞路南园,听太荒和尚讲经。到得南园,只见讲经和尚,并不是太荒,另外一个广东和尚,一口南蛮舌之音,真像鸟巢禅师教孙悟空多心经一般,使人一懂也不懂。听了半天,不知说甚么话。一佛认得座中一位广东人,会说上海话,那人不惮烦劳,一句句翻给一佛听。一佛半懂不懂,只听那人讲。空冀、衣云再不能耐,辞了一佛,先出南园。空冀摇头道:“听这般叽哩咕经真要头昏脑闷。此刻时光还早,我同你去找个朋友罢。”衣云道:“你去找谁呀?”空冀笑了笑道:“找个北京来的女朋友。”衣云道:“怎么你有起北方女朋友来呢?”空冀道:“此人大大有名,她半世历史,好做一部长篇小说,我和她认识了好多年,还是当初北京李蕴斋同她到上海来时,认识的,她现住一苹香四十三号,昨天晚上约我在新利查吃过一次大菜,我约她今晚去望她,你不妨同去。”衣云道:“我和她面不相识,未便贸然到旅馆见她。”空冀道:“她生性磊落,绝无男女界限,走来都是友朋,你去,她很欢迎,包你一见如故。”衣云道:“究竟是谁呀?”空冀道:“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爱心。”衣云道:“哦,秦爱心不是广东人,和费议员大打官司的吗?”空冀道:“不错,她现在北京算得一位英雄,所有交识,无非几位阔官僚,大伟人,此来海上刺探某方消息,行踪诡秘。”衣云道:“那么我去不要紧么?”空冀道:“我们和政界军界不接近,她很欢迎去谈谈。”当下两人边说边走,见有电车来,跳上电车,直达西新桥下车,步行到一苹香。上得楼来,一问西崽,四十三号秦女士正应酬回来。空冀直闯进去,只见有两位梢长大汉,陪她坐在床沿上谈天。见空冀走进,两人让过一傍。爱心笑迎着,和空冀拉拉手问那儿来,夜饭用过没有,说的一口京话。空冀给衣云介绍过,爱心也拉拉衣云的手,说了几句客套话,摸出一张卡片给衣云。衣云一看,秦爱心三个大字外,下面一村广东香山,上面某某矿务局协理,大总统顾问,某某大学教授,职衔可也不少。衣云道:“久慕之至,不知女士北京公馆在哪里?爱心道:“敝寓在香炉营。”空冀笑道:“你们别客气,我刚随一位朋友去听讲经,听得头昏脑胀,特地来找女士谈谈。”爱心忽的发嗔道:“老马,你别唤我女士,只叫我一村。我最恨这女士两个字,民国以来,社会上只多了些女士,猫也女士,狗也女士,将来定要弄得窑姐儿都叫女士,甚么老三女士,阿囡女士咧。”说得空冀、衣云都笑了起来。

  那时旁边两位梢长大汉,走出房去。爱心叫他们逛逛便回,别走远地方去。两人答应一声,把门带上。爱心又道:“空冀,我想在租界上办张报纸,和北京一批恶军阀,奋斗一回,让他们晓得我秦爱心的利害。”空冀道:“你办报,我一定帮忙,不知你和那一批军阀反对。”爱心摇头道:“军阀都没有好东西,便是一批自命为大政治家的,高踞上位,没一个在我眼里,我生平崇拜的人,早已死掉,那人一死,中国再也不会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