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弄不清楚。”

散客笑着道:“寻常一件事,到你老哥嘴上,总是说得淋漓尽致。”空冀道:“这不打甚么谎,我一位亲戚,亲身经历的。”散客笑道:“可是女亲戚,向人借资格的吗?”空冀道:“男亲戚,专把资格借人的。”散客道:“怪不得深知底细。”说着笑了一阵,空冀又问散客函授学校的近况怎样,散客摇头叹息道:“不可说不可说。文小雨和吕戡乱大拆羊烂污,前天夜里已做公子重耳,出亡在外了。”空冀诧怪道:“咦,从前很发达,怎么弄到如此结局呢?”散客道:“一言难尽,总之是挥霍无度的结果。他们办事从不量入为出,只管一意孤行。可怜现在害了一辈子哀哀无告的帐房职员,那批人多半从内地出来的,始初见报纸上刊着招请职员的广告,有心想到到上海办事的,便写信问问详情,一问按月有四五十元薪水,心中热辣辣地,又见要六百元保证金,心想这是有得还的,并且按月起利,无异存在庄上,因此无端动了这条念,没钱的千拚百凑,也有押去房产,也有变卖田地,凑足六百元,摒挡摒挡行李,专程到上海来就职,希图十年念年久长之计。那知六百块钱,一入小雨袋里,狂嫖滥赌,数天立尽。等到发薪水,起初一两个月,总算把学生学费移挪过去。后来职员越招越多,每次薪水,总在千元以上,学费抵无可抵,没法应付,只有欠薪。积欠了数月,职员大起恐慌,要与小雨为难。小雨不得不饮鸠止渴,拚命大登广告,添招职员,招到三四个人,把保证金分派职员欠薪,只抵十分之一二。这样子日积月累,越盘越深,那里还弄得清楚。可是这篇帐目,只有小雨一人肚里明白,急得无可奈何,总不肯和他人商榷。直到前月月底,房租付不出,要给房主封门了,米店里积欠六七百元,要起诉追偿了。各职员呆呆坐在校里十八罗汉之数,一时有在陈之虑,恐忙起来,举出代表和小雨交涉,小雨才始发急,和戡乱粗粗一计算,还保证金要一万多,积欠薪水也须七八千,其他欠项,至少五六千,非有三万银子,不能过去。戡乱平常卖卖小说稿,一块钱一千字两块钱一千字的朋友,听得这个消息,伸着舌子缩不进去。哪知小雨冷冷的道:“戡乱,你是副主任兼会计,我们戏房里话,你该当一半责任。一旦上公堂,我不过承认个名誉职,完全责任,还须你负。”戡乱这一急急得三魂失二,七魄少六,当下和小雨极拚,结果总算小雨顾全友谊,不曾让戡乱急死,守着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的宗旨,两人有伴有侣,溜之乎也。直到现在,鸿飞冥冥,那块函授学校的牌子,早已除掉,房屋也发封了,只剩一大批职员,哭丧着脸,惘惘若丧家之犬。你想这件事,弄到如此收场,谁也意料不到。当在开办之初,学生报名的一千多,每人一次收学费八块钱,也有近一万。小雨不知怎样耗费法,弄得债务累累,一跑了事。”空冀听得,呆了半晌道:“想不到文小雨会得拆这样一个大烂污。俗语说的'小胆黑良心',一些儿不错。这件事他算得在上海文艺界里留一个空前未有的污点。”散客道:“倒不是啊。弄弄笔头的人,拆四五万金一个烂污,也可以的了。”空冀又道:“其实他笔下到底怎样?”散客笑了道:“不足为外人道。

据称他前年冬里回原籍,在一艘小划子上遇着风浪,当时同舟有个老学究,那学究并没别种行李,只带一箱书,这一箱书,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,诗文小说笔记统有,全是句斟辽酌,名山著作,事前小雨已拜读一过,佩服到五体投地,情愿拜学究做干爷,后来船一遇风,翻了个身,小雨只替他保护一只书箱,保护了书箱,便顾不到他的人,那学究在水中还伸出只手来,仿佛替小雨讨一箱书似的。小雨心里盘算着道:'我还你一箱书,你带到水晶宫,也没甚么用处。我救了你起来,对于一箱书,享不到一些权利,那么还是和你两弗来往吧。我今天总自算碰巧,替你老夫子借一生心血,来世做你的精虫补报你。那学究还在水平线上透出个头来,对小雨眼睛白了两白,小雨只好说声对不住来世会,从此以后,小雨把那人的一生心血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居然博得个文豪头衔'。”空冀道:“这件事,却很奇特,不知确不确。”散客道:“确不确我不能证明,当时又没人眼见。老学究的魂灵,又不曾到会审公堂来告状。

只好存为疑案。”空冀道:“可惜,海上文坛又弱一个。”正说时,王川兄妹走进亭子来招呼散客。散客让他们坐,他们只不肯坐。王川凑上散客耳朵,低低道:“再停一句钟,一百十四号相见,先到先等,不可失约。”散客点点头道:“理会得。”芙蓉女士摸出一面小镜子,照了照脸,把张粉纸,擦擦两脸,王川便送她回去。空冀又问散客道:“你们一百十四号的兴致,怎样浓法?”散客道:“不要说起,苦极苦极。”空冀笑道:“老哥,你怎么总要自寻烦恼呢?”散客道:“此番却非本身问题。王川和彩云的事,害得我旁观者,落掉几滴伤心之泪。”衣云在旁,听得彩云名字,偶然忆及去年写信的事,插嘴问散客道:“王川和彩云怎样一回事?请你详细告我。”散客叹口气道:“他们都是初涉情场,不知不觉,演成一出悲剧。那彩云虽做神女生涯,天真却没尽泯,久想择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