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在一起?今天还要来么?”散客道:“不见得来了。”那女郎眼波一横,屁股一扭,走出亭去。空冀对散客道:“老哥这地方吃茶吃得熟极了。”散客道:“新年几天,每晚在这儿,小帐多给了一些,她们就像爷一般奉承你。”璧如道:“女儿待爷,却没有这样亲热,我看要更进一层哩。”散客道:“可是这许多女堂倌里,只有一位生得不差,芳名叫小玲,的确玲珑婉转,我见犹怜,可惜只做得半个月,现在已经辞职,怕名花有主,不再来做茶博士了。”空冀道:“足见有目同赏,小玲我也有一面之缘。对于你那‘玲珑婉转’四个字,委实是个确评。”正说时,一位白衣女郎又来冲茶。散客问道:“你可知小玲究竟嫁人没有?”那人并不回答,冷冷的道:“一样是自来水,你只管要问小玲小玲,小玲泡茶不见得碗边上留些胭脂香粉给你们尝的,你们还要牵记她眯甚?”空冀插嘴道:“一些儿不差,便是你,也不见得输小玲。”那女郎听得称赞自己,迷花朵眼,和空冀敷衍。空冀问她叫什么名字?”她笑了一笑道:“难听煞的,我叫金珠。”空冀道:“很好。”又问你嫁过人吗?她翻了一翻白眼。璧如呆坐着,不耐烦起来,叫一声“哙!”那女郎回过头来道:“什么?”璧如说:“我问你冲的究竟是开水是迷汤?”那女郎一笑自去。空冀笑着:“这座亭子,本来人家都称做孟婆亭,喝了亭子里的茶,要迷着本性的。现在看起来,一些儿不差。”
散客呷了一口茶,问道:“你们二位可是新利查一径到这里?”空冀点点头。散客道:“刚才我说的楼东杰,新近办理一起案子,委实很有趣味。”空冀道:“我正要问你究竟怎样一回事?”散客道:“我那朋友汪寒波,有一位表兄,叫金子明的,在浦东地方挣下十来万家业,从小攀亲攀的本乡陆友吾的女儿叫清娴。陆家家计虽不及金姓,可是地方上很有势力,一向瞧不起金姓。二年前陆友吾迁家到海上,清娴进一所私立学校读书,读不到半年,转学到爱妈女校。那爱妈女校,出名淌白养成所,清娴就自由恋爱起来,姘识了一个做文明戏的小白脸,珠胎暗结,弄得秽声四布。消息传到金子明耳中,金子明哪里还敢纳娶,只苦无凭无据,说不出退婚那句话。直至去年五月里,陆宅遣媒人来授意,略谓彼此年事已长,不来纳娶,将来发生意外,不负责任。子明一想,延宕下去,也不是道理,姑且娶来,另寻破绽,提出正式离婚。打定主义,选吉纳娶。完婚那天,便是去年十二月初一。只是陆女士既有了所欢,怎肯随便嫁人,其中自有缘故。一层陆友吾面子上人,既把女儿从小攀给金姓,现在说不出第二句话,说出来,翻要赔偿金姓一笔损失。第二层友吾一向工于心计的,暗暗打算,女儿的名气,早已破产了,嫁给金姓,一定不能全始全终,不如串通女儿,捞取金姓小子一笔造孽钱,也好让女儿吃着半世,料想金子明一个乡下财主,爷娘早已过世,又没兄弟亲戚帮忙,决计跳不出我这个圈套。当下和女儿细细定下计划,女儿乐得眉开眼笑。到得十二月初一,欢欢喜喜的打扮做新娘,一群老同学都来说笑她道:“你自命为先觉的,竭力提倡改革专制婚姻,怎样自己牺牲在专制婚姻下,未免说不过去吧。”清娴但笑而不言。当时子明在上海借了旅馆结婚,迎娶过门,清娴一见子明是个委琐丈夫。绝无昂藏气概,早已胸有成竹,第一宵红烛光中,便分床而睡。子明耗了不少金钱与精力,只落得长夜度凄清,独拥鸳衾睡,心中越想越恨,回到浦东家里,依旧一床之间,俨然吴越,春宵寂寂,不度玉门关。子明由怨生愤,按捺不住心头火发,便和新娘大闹一场,新娘哭哭啼啼,回到上海家里,隔下一天便起诉地方厅,请求与金子明离异,提出理由绝奇,大略说被告是个天阉,缺乏生殖能力,原告自嫁给被告后,被告不能尽丈夫闺房内应尽的义务,使原告丧失人生的乐趣,为此要求离异。堂上对于这起案子,认为破天荒,开庭审理,凭一面之辞,也无从下断,照例委官医调验。根据官医报告书上说,天阉虽则不是,有否生殖能力,以及能否尽丈夫义务,使相手方面得到实际上的快乐,那是无从检查起,堂上只觉得非常棘手。加着原告方面,言辞决裂,丝毫没有和解希望。并且关于离婚上附带条件很凶,第一项,赔偿妆奁费用二万两。第二项,赔偿名誉损失费五万两。被告方面,对于离婚问题,本无异议,求之不得,只为着承认离异之后,附带条件不得不承认,因此只有挺身调验,自己不承认缺乏生殖能力。无如相手方面,陆清娴女士,在堂上绝不羞涩,侃侃而谈,挖苦得被告无容身之地。被告金子明到此地位,真是含冤莫白,这又不好像卖膏药一样,灵不灵当场试验的,只恨着英雄无用武之地,捧锥而泣。正无路可走之际,子明的表弟汪寒波,那天听得我讲起楼东杰,是一位智多星,他便写信给表兄,约他来申,和东杰商量,果然东杰奇计横生,只偷偷地进一张状纸,吓得对方掩旗息鼓,不敢漏脸。现在对方允许倒贴被告一万块钱损失费,子明还不肯答应,定要弄个花落水流,方出心头之恨。”散客说着,呷一杯茶,空冀等一齐要他说出妙策来。散客道:“你们二位试想,有什么妙策,可以立刻退得这路兵马?”空冀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