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极点。她现在不当我嫖客,叫我老夫子。我也不当她婊子,当她女弟子。她买了几本女孝经烈女传,要我教她,我答应她,过正月半,上午抽一个钟头,登门教诲。她感激到我万分,此人我一定可以说,包可造就,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女子。”空冀笑道:“那要瞧你杏坛训迪功夫了。”众人听得,又哗笑一阵。那时座上一位小大块头,领着两位女子,告辞而去。房间里只有散客、空冀和另外一位三十多岁,黑苍苍面孔的人。散客引见道:“这位便是汪寒波先生,也是小说家。刚才去的那人,便是亚洲中学校长,楼东杰先生,教育家兼法学家。两位女子,他校里的教员。”空冀道:“那位楼东杰先生,名字好像很熟。”散客道:“他本来很有名望,虽没律师文凭,律师牌子,可是报章上常常有人登他法律顾问的广告。”空冀道:“这未免笑话吧。他没有文凭没有牌子,怎好称做大律师呢?”散客道:“上海地方,马马虎虎,有谁去搜他脚底。他只要当一个门角落里军师,替人家设计划策,做做状子,办办交涉,生意就有得忙了,何必一定要站到公堂上审判厅去呢!”空冀道:“原来如此,仿佛前清的讼师一样。”散客道:“讼师蒙了律师面具,也是一位新旧调和派的人才,现代不可多得。”
正说着,西崽来喊空冀道:“十号李大人请你去。”空冀道:“立刻便来。”
西崽自去回覆。空冀问散客道:“我特来问你,沈衣云你见过吗?”散客道:“好久没见。去年十一月里,常见他坐着汽车,同一位四五十岁的梢长大汉,另有一位敷粉何郎似的少年,不知是他什么亲戚朋友,总在一块儿逛着。十二月里,便少见他面。”空冀道:“他本来在闸北东方公学教书,我去访他,校中说已辞去职务,不知去向。我想托他做些笔墨,总找不到他。有一会在大舞台见他在包厢里,和一男一女,那男的年事已长,女的雍容华贵,确像大家闺秀,不知和他有甚么关系?我也不便招呼他。这天一面以后,从未见过。”散客道:“大概不在上海,我碰见他时,当代你招呼。”空冀道:“对不住。”说着作揖走出房去。这里汪寒波问散客道:“那人高谈阔论,究竟是谁?你介绍,只说一面,未免不到家。”散客道:“那人便叫马空冀,环球书局编辑员,兼交际员,手面很阔,人头也很熟。便是花丛中,也算得先进。去年他引导我遍游肉林,甚么南京老太,白大块头,一家家登门拜访,倒也很有味儿。”寒波道:“肉味本来很佳,可怜我已三月不知了。”散客道:“现在你要尝尝吗?”寒波道:“此刻只剩你我两人,起不起劲。东杰在这里,就有精神。他一张悬河之口,不输刚才那位马老夫子。肉来了,会得对付。”散客道:“此刻不到一点钟,东杰哪里会得回去。”寒波道:“他不回去,躲在哪里?”散客道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我猜他,决不会跑出一苹香门口。”寒波骇诧道:“那末两位女士呢?”散客道:“当然在一块儿。”寒波道:“你哪里知得?”散客道:“我能未卜先知,你瞧桌子上一副眼镜,不是他的吗!一双白手套,不是徐女士的吗!他们回去,决不肯遗忘在这里,一定不知在哪间房里,研究人生问题。寒波你去做福尔摩斯,侦探他的秘密。”寒波走出房间,四下巡视一周。又问问西崽,方才那小大块头,同两位女子,可曾开那号房间。西崽摇摇头。寒波回进房来道:“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。”散客道:“那么让他写意吧。”寒波道:“东杰身为校长,带领女教员,公然开房间,未免说不过去么。”散客道:“你真太迂了。上海地方办教育事业,谁不是纸糊老虎。他和教员开房间,正是他的热心教育。”寒波道:“你这句话,怎样说法的呢?”散客道:“你有所不知,他那所亚洲中学,又没公家资助,全靠学生学费,能有几多,化十块八块钱一月,聘几位男教员,往往因欠薪辞职,他末着棋子,到交际场中去勾搭上几位女士,聘为教员,日间教,晚上育,互相出力。教员和校长一亲善,当然不但薪水不生问题,便是教授方面,也非常认真,这就是他热心教育的善策。”寒波道:“原来如此。他聘教员不出钱的。”散客道:“当然不化分文,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,便算校长发薪水。”
寒波叹息道:“好险啊!”散客道:“什么险呢?”寒波道:“舍妹同内人,蓄意要到上海来,投身教育界,我几次三番劝阻不住,不得已和东杰说了,承东杰一口允承,聘他们担任夜校教员,现在听你一说,如此腐败,还当了得。”
散客道:“既然这样,你尊夫人当然不便,令妹不妨让她试试,你和东杰攀攀亲眷,倒也使得。”寒波道:“笑话笑话,别去谈他吧。只是他现在两位女教员,究竟什么路道?”散客道:“一位年长的,和你同姓,她是校中庶务孙先生准爱夫,有一个栗子顶一个壳,完全尽义务的。”寒波道:“不对。你说她完全尽义务,她今晚怎么也跟来领薪水呢?”散客笑道:“这是难得的机会,不当薪水,简实一些不算数的车马费。新年新岁,也好说校长先生孝敬教员一些节敬,和小儿押岁钱一样。”寒波笑着道:“那末一位年轻的徐女士呢?”散客道:“讲起此人,历史很长。东杰物色到手,费掉九牛二虎之力。那人原籍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