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那人奔上去问他领的钱呢?车夫道:今天礼拜,银行封关。那人又是一急,瞧瞧送床的人,等着要款,给他支票,又不肯收。那人道你不收支票,只有明天来取现,今天银行封关,不是我有意留难。那送货员进退两难,只得执了一张支票一张发票,走到楼梯下打电话到店里,和经理商量。这当儿碰巧那合办平粜的朋友来讲话道:方才三百元钞票拿差了,中间夹着十来张北京改票,是给内人一时错叠在内的,这行善举的事,倒不好马虎,特地来掉换。那人听得这话,心中又是一急,支吾着道:已交给内人,锁在铁箱里,待她回来检出送上,何必有劳尊驾。正说时,送货员走来把支票发票对桌上一搁道:敝经理知照,支票不收。那人眼快要想夺取,已给朋友瞥见。朋友抢在手里一瞧道:这张支票是我的,怎么不收,难道空白没钱吗?收帐员道:敝经理吩咐要收现金,这张床四百两,已便宜得多,再难拖欠。支票因为支领讨厌,一概不收。那朋友道:老哥,那么你掉换现款他罢。那人道今天因为礼拜,我到银行里去取我的存款,一时取不到,所以拿老兄的支票给他。正说时,如夫人走进客堂来,把一束钞票对桌上一掼道:"气数气数,你这一叠钞票哪里来的,啥人格弗要面孔,戳当戳给你的,你眼睛弗张张开,受俚格戳头戏,里边一张张,统是些改票,我今朝险些给包打听捉到行里去,幸亏得碰见熟人,保了,放我转来,那个戳当的人,要绝子绝孙咧。"这时他丈夫急得呆若木鸡,那朋友心下明白,冷笑一声,搭讪着跑了。送货员逼了一回,见逼不出,再打电话问经理,经理吩咐说,既一时为难姑且把支票拿回,明日收不到,向付票人掉换。送货员照此下场,一出怪剧,总算过去。晚上夫妻俩睡在新铜床上,这一夜觉得比旧铁床上,反觉不大舒服,委实如卧针毡。第二天支票不生问题,找回二百五十余元,还道歉了一阵,那人真不识相,还检出一百六十元北京改票,去向朋友掉换,朋友以友谊关系,不忍全索还一千元,只收回一百六十元改票道:做善举横竖随多随少,我现款一时不便,尽八百四十元罢。那人只索不响。一月之后,非但平粜处没有成立,还在家里大请客,借纳宠名目,大发请柬。宴客那天,非常热闹,房间里收拾得花团锦簇,铜床当中悬一盏一百支电灯泡,照耀得床柱子上螺钿花朵,一闪一闪发光。那朋友走到床前摩抚了一回,称赞不迭。晚上一群宾客,大家来赏识赏识那张四百两银子的铜床,电灯一开,忽见床柱子上粘一张纸条,写着:'这里饥民平粜处,'引得众宾一阵狂笑,招朋引类,大家当件奇事来参观。主人跑来一见,连忙揭去,心房跳荡不定,好生难过。那些朋友还打趣他道:我们一辈子都是饥民,家里一个黄脸婆简直不过瘾,你如夫人肯大发慈悲,舍身平粜,那真感激万分,我们要公同联名,请大总统赐一块'仁浆救饥'的匾额给足下咧。说得那人哭笑不得。"

  衣云听说道:"上海真有这事吗?那人良心何在?"散客道:"本来心无二用,一个人良心只有一颗,他用在小老婆身上了,自然再用不到饥民上去。真正慈善家,出钱救济,救了他小老婆,再也不能救饥民。好在一样的救济,无分彼此。"衣云道:"此种事,我不忍再听,我们呷几杯酒去透透空气吧。今天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"散客道:"我们吃罢夜饭,去观电影好么?"衣云道:"英文不懂,如同嚼蜡。"散客道:"吾讲给你听,包你有味。今天北四川路春江大戏院,新到佳片,叫落梅飘菌,观客满坑塞谷,我和孙经理熟悉,位置总好设法。"衣云道:"也好。"两人喝完酒吃罢饭,时候已将七点,雇车赶到,当真人头挤挤,散客访见经理,引到楼上坐下,此时滑稽片将完,一回子接映正片,一阵鼓掌,电光已映到幕上,先前几幅都是说明书,接着一对少年男女,在一片清幽的村景中繁花架下,喁喁情话。须臾少年脱一蛇首小戒,加上少女指端,捧之而吻。少女若不胜情,接着一幅英文。散客译道:"约翰和爱娜一对青年男女,初涉欢场,不知情味之为甘为苦。"接着那少年男女表演种种天真的恋爱,柔情蜜意,颇动人怜。这时忽有一仆喘息而至,呼爱娜指示路傍马车中一,并与爱娜絮絮语。爱娜大恸,奔入马车中捧棺雪涕,接着一幅英文,散客译道:"爱娜饱饫情浆,风波陡起,其父曰维纳,营商于南美洲,不慎堕马死,其仆送柩返,爱娜抚棺大恸。"接着爱娜和约翰及一老妇,手捧花圈,加在矗立墓前一座纪念塔上,洒泪而归,走进一所住宅内,有一律师,和两当事人,取出许多契券给爱娜瞧。爱娜窘甚,约翰老妇传观,手颤不已。律师和老妇,谈判很久,签字而去。接着英文一幅,散客道:"爱娜母女与约翰送丧返,有律师斐文偕两当事人斯密司牢伦出维纳债券索偿,不获资,以爱娜为质,宽期一年,期满执行。双方签字而去。接着三人浩叹一室,那时孔道中一汽车骤至,有少年进爱娜室,招爱娜同乘赴舞场,爱娜蹙额不愿舞,少年携爱娜手,爱娜缩回,少年不悦,叩爱娜,两人喁喁谈好久,少年似点首许可,爱娜喜,同舞一室,接着英文一幅,散客译道:"有男爵拜克,慕爱娜久,招至舞场,见爱娜悒悒不欢,叩伊心事,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