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亮,便走到庭中梅树之下,仰头看月。正徘徊间,忽听书房门上轻轻叩响,低叫开门,好像女人声音。祝生连忙开看,只见一个美人掩袖而进,月光下见这美人凝妆艳服,并不是日间青衣模样。祝生惊问道:“莫非鸾箫小姐么?”霓裳也在月下仔细看了祝生,果是翩翩年少,私心甚喜,低应道:“然也。妾因慕表兄之才,故今夜瞒着侍婢霓裳,特来与兄面计终身之约。”祝生喜出望外,作揖道:“小生得蒙垂盼,实乃三生有幸。”霓裳取出那幅绛鲛绡,送与祝生道:“此妾手录尊咏《落梅诗》在上,梅者媒也,即以此赠兄为婚券。”祝生接了,称谢道:“小生拙句,得蒙玉手挥毫,为光多矣。”便去取出那幅白鲛绡来,递与霓裳道:“小姐佳章,小生亦录在这鲛绡上,今敢以此为酬赠。”霓裳接来袖了,说道:“只此已定终身之约,妾当告退。”说罢,假意要行。祝生忙扯住道:“既蒙枉临,岂可轻去?况月白凤清,如此良夜何!”一头说,一头便跪下求欢。霓裳用手扶起道:“若欲相留,兄可对月设誓来。”祝生即跪地发誓道:“我祝凤举若忘鸾箫小姐今日之情,苍天鉴之。”誓毕,把霓裳搂到卧榻前,霓裳做出许多娇羞之态,祝生为之款解罗襦,拥入衾中就寝。但见:
粉面低偎,朱唇羞吐。一个把瑶池青鸟认作王母临凡,一个是崔府红娘权代双文荐枕。一个半推半就,哪管素霓裳忽染新红;一个又喜又狂,也像青梅诗连挥几笔。一个只道日里侍儿脱去,今何幸小姐肯来;一个正为早间小姐空回,故弃我侍儿当夕。一个只因落花首句巧合阿奴小名,特背娘行偷期月下;一个自喜倾筐一篇打动深闺心事,遂将玉人引至灯前。一个把慕鸾箫的宿愿了却十分,尚有几分在霓裳身上;一个听呼表妹的低声连应几句,曾无半句入小姐耳中。两幅鲛绡凑成一幅相思帕,三星邂逅先见双星会合时。
两个恩情美满,鸡声三唱,霓裳起身辞去。祝生问以后期,霓裳道:“既已订约百年,岂可偷欢旦夕。兄今宜锐意功名,不必复作儿女眷恋。”说罢,启户徐行。祝生送了一步,珍重而别。
次日,鸾箫寻不见了绛鲛绡,只道昨日往来书斋遗失在路上,命霓裳寻觅,霓裳假意寻了一回,只说寻不着,鸾箫只索罢了,不在话下。
却说调鹤假扮祝生到阳城家中拜寿,阳公见他人物清雅,哪里晓得是假的?再三留款,调鹤只推要往贺家,连忙告辞。临别时,阳公道:“目今朝廷开科取士,贤侄到今表叔家去过,就该上京赴试了。”调鹤应诺。回见祝生,具道前事,并促祝生起身。祝生此时心事已定,亦欲归报父亲,商议行聘,即束装而行。贺公治酒饯别。祝生讨了一回书,星夜回到河东,拜见父亲。祝公见回书中已允姻事,大喜,随即遣媒议聘。一面打发祝生上京应试。祝生领了父命,携着调鹤,即日起身去了。
是年河东饥谨,百姓流离,祝公屡疏告荒。宰相裴延龄不准其奏,祝公愤怒,特疏专劾裴延龄不恤天灾,不轸民命,乞斩其首以谢天下。裴延龄大怒,使奏称祝圣德妄报灾荒,侵欺国税,不加重治,无以儆众。奉旨祝圣德逮系至京下狱治罪,其亲属流窜岭南。那时祝生正在途中,闻了这消息,吃惊不小。泣对调鹤道:“老爷忤了权相,此去凶多吉少,我又流窜烟瘴之地,未知性命如何,祝氏一门休矣。”调鹤道:“老爷平日居官清正,今必有人申救,量无大祸。倒只怕岭南烟瘴之地,相公去不得,如何是好 ?”祝生听了,掩面大哭。调鹤沉吟道:“老爷只有相公一子,千金之躯,岂可轻去不测之乡?小人有个计较在此,可保相公无事。”祝生急问何计,调鹤道:“小人原曾扮过相公的,今待小人仍把巾服穿了,扮做相公,竟往官司投到,听其押送岭南。相公却倒扮做从人模样,自往别处逃生。”祝生道:“这使不得,前番阳家贺寿,是没什要紧的事,不妨代我一行。今远窜岭南,有性命之忧,岂可相代?”调鹤慨然道:“说哪里的话,小人向蒙恩养,今愿以死报。”祝生泣谢道:“难得你有这片好心,真恩胜骨肉,我今与你结为兄弟。倘天可怜见,再有相见之日,勿拘主仆之礼,你认我为兄,我认你为弟便了。”说罢,走到僻静处,大家下了四拜,把身上衣服换转。调鹤扮了祝生,即往当地官司投到,自称是祝公子,因应试赴京,途中闻有严旨,特来待罪。官司录了口词,一面申报刑部,一面差人将本犯押送岭南。公差领了官批,押着调鹤即日起行。行了几日,路过马邑县,那阳城闻祝公子被窜,路经本处,特遣人邀请到家。
调鹤前曾假扮祝生,见过阳公,今番阳公只认调鹤是真正公子,执手流涕,厚赠盘缠。又多将银两赏赐防送公差,教他于路好生看觑。调鹤别了阳公,自与公差到岭南去了。正是:
勉强倒是贺寿,情愿却是捐生。
前日暂时弄假,今番永远即真。
且说祝生假扮做从人模样,随路逃避,思量没处安身,欲仍往贺家,“怕他家中人已都认得我,倘走漏消息,不是耍处。“因想道:“不如到马邑县投托阳年伯罢。”又想道:“前日拜寿不曾亲往,今日怎好去得?纵使阳年伯肯留我,他家耳目众多,哪里隐瞒得过?”踌躇半晌,心生一计道:“我到阳家,隐起真名,倒说是书童调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