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何举人是当今名士,此人姓名正合母舅所言,我当去拜他一拜,看他人物如何。”小姐含羞不答。珠川竟向媒婆问了何举人下处,亲往投帖,却值那何自新他出,不曾相见。珠川回到家中,只见侍儿绿鬟迎着说道:“小姐教我对员外说,若何举人来答拜时,可款留着他,小姐要试他的才学哩。”珠川点头会意。
次日,何自新到随家答帖,珠川接至堂中,相见叙坐。瑶姿从屏后偷觑,见他相貌粗俗,举止浮嚣,不像个有名的才子。
及听他与员外叙话,谈吐亦甚俚鄙。三通茶罢,珠川设酌留款,何自新也不十分推辞,就坐着了。饮酒间问道:“宅上可有西席?请来一会。”珠川道:“学生只有一女,幼时曾请内兄为西席,教习经书。今小女年已长成,西席别去久矣。”何自新道:“女学生只读 《四书》,未必读经。”珠川道:“小女经也读的。”何自新道:“所读何经?”珠川道:“先读毛诗,其外四经,都次第读过。”何自新道:“女儿家但能读,恐未必能解。”珠川未及回言,只见绿鬟在屏边暗暗把手一招,珠川便托故起身,走到屏后,瑶姿附耳低言道:“如此如此。”说了两遍。珠川牢牢记着,转身出来,对何自新道:“小女正为能读不能解,只毛诗上有几桩疑惑处,敢烦先生解一解。”何自新问那几桩,珠川道:“二南何以无周、召之言,比阝、睟何以列卫风之外,风何以黜楚而存秦,鲁何以无风而有颂,《黍离》 何以不登于变雅,商颂何以不名为宋风,先生必明其义,幸赐教之。”何自新思量半晌,无言可对,勉强支吾道:“做举业的不消解到这个田地。”珠川又道:“小女常说《四书》中最易解的莫如《孟子》,却只第一句见梁惠王便解说不出了。”何自新笑道:“这有何难解?”珠川道:“小女说,既云不见诸侯,何故又见梁惠王?”何自新面红语塞。珠川见他蒨促,且只把酒来斟劝。原来那何自新因闻媒婆夸奖随小姐文才,故有意把话盘问员外,哪知反被小姐难倒了。当下见不是头,即起身告辞。珠川送别了他,回进内室,瑶姿笑道:“此人经书也不晓得,说什名士?”珠川道:“他既没才学,如何中了举人?”瑶姿叹道:“考试无常,虚名难信,大抵如斯。”正是:
盗名欺世,妆乔做势。
一经考问,胸无半字。
自此瑶姿常与侍儿绿鬟笑话那何自新,说道:“母舅但慕其虚名,哪知他这般有名无实。”忽一日,接到郗公书信一封,并寄到双鱼癿一枚。珠川与瑶姿展书看时,上写道:
前承以姻事见托,今弟已为姊丈觅得一快婿,即弟向日所言何郎。弟今亲炙其人,亲读其文,可谓名下无虚士。
以此配我甥女,真不愧双玉矣。谨先将聘物驰报,余容归时晤悉。
瑶姿看毕,大惊失色,对父亲道:“母舅是有眼力的,如何这等草率。百年大事,岂可徒信虚名?”珠川道:“书上说亲读其文,或者此人貌陋口讷,胸中却有文才。”瑶姿道:“经书不解之人,安得有文才,其文一定是假的。母舅被他哄了。”说罢,潸然泪下。珠川见女儿心中不愿,便修书一封,璧还原聘。即着来人速赴临安,回复郗公去了。
且说何嗣薪自在临安别过郗公,即密至富阳城中,寻访到随家门首。早见一个长须老者,方巾阔服,背后从人跟着,走入门去。听得门上人说道:“员外回来了。”嗣薪想道:“随员外我倒见了,只是小姐如何得见?”正踌躇间,只见邻家一个小儿,望着随家侧边一条小巷内走,口中说道:“我到随家后花园里闲耍去。”那邻家的妇人吩咐道:“他家今日有内眷们在园中游玩,你去不可啰唣。”嗣薪听了,想道:“这个有些机会。”便随着那小儿,一径闯入园中,东张西望。忽听得远远地有女郎笑语之声,嗣薪慌忙伏在花阴深处,偷眼瞧看。只见一个青衣小婢把手向后招着,叫道:“小姐这里来。”随后见一女郎走来,年可十五六岁。你道她怎生模样?
傅粉过浓,涂脂太厚。姿色既非美丽,体态亦甚平常。扑蝶打莺难言庄重,穿花折柳殊欠幽闲。乱蹴弓鞋有何急事,频摇纨扇岂是暑天。侍婢屡呼,怕不似枝吟黄鸟千般媚;云鬟数整,比不得髻挽巫山一片青。
原来那小姐不是瑶姿,乃郗公之女娇枝,那日来探望随家表姊,取便从后园而入,故此园门大开。瑶姿接着,便陪她在花园中闲步,却因员外呼唤,偶然人内。娇枝自与小婢采花扑蝶闲耍,不期被嗣薪窥见,竟错认是瑶姿小姐。
当下娇枝闲耍一回,携着小婢自进去了。嗣薪偷看多时,大失所望。想道:“有才的必有雅致,这般光景,恐内才也未必佳。我被郗老误了也。”又想道:“或者是瑶姿小姐的姊妹,不就是瑶姿也未可知。”正在疑虑,只见那青衣小婢从花阴里奔将来,见了嗣薪,惊问道:“你曾拾得一只花簪么?”嗣薪道:“什么花簪?”小婢道:“我小姐失了头上花簪,想因折花被花枝摘落了。 你这人是哪里来的? 若拾得簪儿,可还了我。”嗣薪道:“我不曾见什花簪。”小婢听说,回身便走。嗣薪赶上,低声问道:“我问你,你家小姐可叫做瑶姿么?”小婢一头走,一头应道:“正是娇枝小姐。”嗣薪又问道:“瑶姿小姐可是会做诗的么?”小婢遥应道:“娇枝小姐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