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名章,这人读书半世,未得显荣。也进京秋试了几遭,再不能一第,其年又去会试,值兵戈遍野,行李萧条,家中母妻无可指望,只求神明,愿这王章得中。
却说那王章取路上京,一路过了许多府县。这日行到山西潞安府管下壶关县,有一个太上真人之庙,土人说道:“庙中神道最灵。”王章便进去祷告了一番,不觉眼中流下泪来,说:“我若今番不中时,我自身也不足惜了,只是家中母亲、妻子如何度日,伏乞神明暗中庇佑则个!”祷告出来,依旧取路去了。
却说这太上真人,真个灵感,听那王章祝告。心下也自恻然。慧眼照见王章,果然是满腹经纶,一腔忠孝,未沾绿柳之膏,难上黄金之榜。太上真人却知道,功名一事须凭那九烈君,他若肯将柳汁染衣,才得荣显哩!我须去与这王章说个人情。于是驾了云头,竞到九烈君祠前。九烈君相见了,太上真人说道:“如今隐皇帝不喜文臣。却有那汝宁王章,苦苦向我哀求,定要保佑他前程贵显。我想此事乃尊神所掌,特来替他相恳,不知肯为此子染衣么?世上荐贤的,都是怜才盛心,我也不避嫌疑,特来作荐。”九烈君道:“我这柳汁乃上帝所命,如何敢轻易与人。”太上真人笑道:“这用舍人才,乃是帝王之事,上帝那里来管这闲事。假如汉高皇把儒冠当溲溺之器,秦始皇就坑了若干的儒生,烧了万千的典籍,那时节的上帝,怎生不来救护?如今隐皇帝不喜文臣,岂不又苦害了天下读书的人,口尊神又吝惜这柳汁如金,难道那些读书之人一腔热血,倒不贵似这草木之资么?着真是文才广时,尊神便贵惜他,不轻与人也罢了。如今现是人才鲜少时节,就是那好善的,也要广结良缘,佛门中也要度尽一切。尊神可听我一言,便广施一广施么?”九烈君笑了一笑,便说:“敬听真人之言,就结一日善缘罢!”却是这九烈君道为爱惜人才之心,不肯泛施了,就使天下之人,虽得这黄榜容易,凭他慧眼所照,定是会元,方在才施与他,也还不肯一概浪费。就请了太上真人一同升云,先赶上那王章,与他染了衣服之上。真人又托了一梦,嘱付王章几句言语,然后向五方儒生身上,各各染了几点儿,就要转下云路回去。太上真人又说道:“还有所余的柳汁,借我看看。”将柳汁在手里,便对九烈君道:“这余剩的,待我做个方便,使不德罢。”于是将一柱杨柳,醮了柳汁,洒去了。方在正洒去,又走遍五方乱洒。九烈君连忙道:“不可乱施了,反误了真正人才。”那真人那里肯住手,虽是真人一片好心,却忒滥觞了,竟不管是读书的,不是读书的,但沾在身有浓浓的柳汁,便做到玉堂品位,不见甚难,却也是忒造化哩!太上真人不住手的直染完了,然后谢了九烈君,转云而去。却是这九烈君捡选文人,也生了许多文人之气,只因这太上真人多染了那些没要紧的人,就生出许多事哩。其时王章于路正行时,忽然得了一梦,又得九烈君染了他衣服,到京就得中了进士,直做到了隐皇帝的宰相,迎请了母妻到京,寿享荣华,自不必说。
这王章倒的是书生出身,有义利之精微,识君臣之大节,身清白,秉正去邪。不幸又生出一个贵州后阡府人,姓郭,名威。其人生得身强力大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怎见得:
黑面异形,绿林杰士。飞身走马,试剑悬锤。能敌万人,志雄天位。
不但是杀人不展眼的魔君,思量做草头篡大位的皇帝。
这郭威专会使枪弄刀,就蓄了无君之心,竟要谋反。与一个山东东昌府清平县人,姓史,名弘肇,武夫出身,一字不识的,探听得隐皇帝不喜文土,他就谋求进身,直做到天平军节度使。史弘肇为在朝枢密副使,引进小吏王殷。王峻、孟业一班小人,都在隐皇帝左右。这隐皇帝原是其母李氏所生,乳名唤做咬脐的便是。一日,隐皇帝设朝,开口对这两班大臣说道:“我父王高祖,自天福十二年即了帝位,今四方强寇尚且未除,都是那些吃莱事魔之辈,舞弄文法,识得几个字,变坏祖宗制度。口谈周孔,行同盗跖;有功不赏,有罪不诛;贪功名,恋妻子;多取财帛,不顾百姓;结党朋谋,不思为国。以致盗起四方,皆是这干文士之罪。朕虽不如秦始时为坑焚之惨,但我断然不用此辈,专任武臣及九流异术之人,以佐朕太平。汝诸大臣所见以为何如?”其时有左丞相王章,即出班上奏道:“陛下差矣,国家致治,右列将而左列相;上天列曜,西武而东文。文能安邦,武能定难,不可偏废。若专信了武臣异术,实为国家之害,臣不敢奉诏。且臣非为私,实公论也。”史弘肇叩头上奏道:“如今四方寇起,而王章以为不可任用武臣,陛下何不即令王章赋诗以退之乎?据臣所见,长枪大戟可以杀贼,安用毛锥。”隐帝听奏大喜,即诏王章,免官出朝,退居私第,不得干预国家一切大政,如有宣召,方许入朝。王章只得谢恩去了。自此专任郭威,为奋武侯大将军,史弘肇为宿卫典兵官,统领羽林禁军六十万,出入带刀入朝,百官侧目,不敢仰视。
却说关右有个星士,名唤瞽一灵,夤缘着弘肇门下一个总旗官,说道:“我瞽一灵善识天文,精通阵法,吉凶先见,祸福无差。你若能引我进见,倘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