己也不以为是仙是佛。一日,天帝见他成道,遣着两位星官,旌幢宝盖,仙女仙乐,持了丹诏.要宣召他上升天界,那广成子在下俯囟稽首,拜陈道:‘微臣功行粗完,不愿上升,愿居人世,诚恐天上正未必乐于人间也。’好笑这广成子,做了神仙,还有个不足上升之意。由此观之,就到了神仙地位,也只是于人不足,岂知在世时这等贪心,自恃着英雄盖世,件件不曾得个自足而已。但知:
那山高过这山丘,不到黄河死不休;
贪求无厌不知止,终须一个土馒头。
大众人等,如今知道了么?咦!我看你这焦思国中,就没有一个可与入道的。你这书生还要佞口佞舌,自恃什么聪明,无事不晓,怎生这半日就不做声了?你若道我讲得不是时,你再有甚聪明说话,说一回与我听么!”于是那士人,合掌向前作礼,拜谢指迷。方才拜下去时,忽然心下大悟,就像云开见日一般。那些愚夫愚妇,起初见这士人与这神人相争,个个骇然;及至见他下拜,一个个也叩头顶礼,不住的鼻涕眼泪。回去吃洒的,也就吃得少了;好色的,也都不敢好了;贪财的,却也淡了许多利心;作恶的,就也息了许多热焰。却是热闹场中,服了一帖清凉散;焦思国中,愁城嗜海,俱化作清凉世界。知虚子说法已毕,依旧驾云腾空而去。诗曰:
四座迷城上铁闩,何人打破此迷关?
知虚设法应非幻,请把焦思且豁然。

总批:要人断除酒色财气者,此妄人作妄语耳。只是凡事能留着淡泊心,便是凡不离圣的种子,人人可为也。五不足中,俱有深论,况于得意浓而趣淡,试一回光内照乎!



第十一回 死南丰生感陈无已
知己从来倍感恩,钟期能识伯牙琴。
死生不肯分为二,贵贱何曾有异心。
失路谁言能荐引,当权下士是何人。
后山常念师恩重,一瓣香焚古道深。
从来说师弟情深者,于君臣之道厚。令世情嚣薄,不念师恩,教训他成人,指点他文艺。一块砺石,终日琢磨,就生光彩;一段顽木,终日滋培,遂生枝叶。到了成人之后,侥幸科第,就把少年时训诲深恩,一旦忘了。既不念着师恩,如何肯尽心去报君父!这都是薄道所为。如今世上,可曾见重恨师恩的么!如今说一个但蒙一日之知,未受终身之业的,尚然至死不忘者,真个天下少有的。
却是宋神宗时,有个秀才陈师道,字无己,别号后山。这后山聪明冠世,诗赋俱超,千言立就,与他往来的,却是苏东坡、秦少游、黄山谷、秦少章诸公。你道这陈师道可是下等的才人么?然虽是文章满腹,却只是不曾科第,穷困了半世,再也逢不着好时运。一日,闲步去望黄山谷,闲话半日,因长叹道:“昔汉武帝时,有个颜驷,曾对武帝说:‘文帝好文,而臣好武;景帝好老,而臣尚少;陛下好少,而臣又老。是以三世不遇也。’武帝闻之,恻然动容,敕赐了些金帛,与他一个黄门侍郎终身。这也罢了。似我等不幸,却也不在洛阳诸子之下,只是功名不遂,奈何,奈何!”山谷答道:“穷达有命,十年读书,后山足下乃高明之士,何必如此介童。”相辞而别。过了几时,苏东坡做了翰林学士,因荐师道为徐州教授。后山才大志大,岂是肯小就一个教授的,只因家贫,一时无有知我之人举荐大用,也感东坡相爱之情,挈了妻子,暂之徐州,少助灯火之资,遂在徐州做了两年教授。不意东坡又为谏阻新法,上疏得罪了宰相王安石,谪降杭州刺史。道由南京,后山闻知,告明徐州守将,要去与苏公言别。守将不许,后山遂托病,直到南京送别,遂与东坡同舟三宿而去。回到徐州,京部张安世论他一本道:“擅去官守,凌蔑郡将,狥情乱法,着令免官。”后山只得收拾,罢仕而归。这也不在他心上。清介自守,不妄交一人,不肯贪非分的财利,因此徐州罢任回家,依旧门清如水,偶于书室独坐无聊,题诗一首,以遣兴曰:
书当诀章读易尽,客有可人期不来。
世事相遇每如此,好怀百岁几回开。
题毕,反复吟咏,甚是得意。
忽闻门外有剥啄之声,开门出去,却是秦少游。少章兄弟二人来访。因邀后山:“同往一个妓家,寻春一醉,以解闷怀,有何不可。”后山遂与少游兄弟,同到一个妓家,唤做曹英英。真个风婉标致,乃是少游最爱的。众人饮酒半日,各有诗相赠,英英告求后山之作,后山作《南乡子》一词,以赠之曰:
风絮落东邻,点缀繁枝旋化尘。关锁玉楼巢燕子,冥冥,桃李摧残不见春!
流转到如今,翡翠生儿翠作衿。花样腰身官样立,婷婷,困倚阑干一欠伸。
英英之母马氏,原是名妓,后山词意,盖悼其母而美其女也。饮毕各回,行到半路上,只见市上有个老人,平日为刀镊工,随所得伐即沽酒一醉。身无家室,只有一个七岁小女儿,背在肩上,簪着一枝花儿,吹着一枝笛儿,无忧无辱,醉游市中。有一群小儿,随他嘻笑,后山也立住,看了一会,心中感叹。少游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