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,也用不了一斤灯油。沈剥皮这样的小心防范,算得是顶真的了。谁知他那两位贤郎候他睡了,拿出身边预备的钥匙把一重重门上的锁一齐开了出去,直到三更四更方才回来,悄悄的仍旧把门锁好,一些也看不出来,沈剥皮那里晓得?
  有一回,沈剥皮打发儿子沈仲思到上海的一爿什么当店里头盘查帐目,顺便查查别处的什么钱庄、绸缎店的出入。沈剥皮以为他生出来的儿子一定也和他自己一般,所以竟是放心大胆的叫他前去。不想这沈仲思在常熟的时候虽是荒唐,不免总有些儿忌惮,恐怕沈剥皮晓得风声不是顽的;现在到了上海,真是海阔从鱼跃,天空任鸟飞,那里还有什么顾忌?更兼上海这个地方是花天酒地的擅场,纸醉金迷的世界。沈仲思到了上海,便是拼命的狂嫖,不管三七二十一,嫖得昏天黑地,一塌糊涂,竟把好好的两处钱庄,一处绸缎号,一处洋货号,轻轻易易的盘给别人,顿时手头有了四五十万银子,越发的不想回去,只在上海地方昏昏沉沉的度日。沈剥皮连连的写信到来催他回去,他也置之不理。
  不知怎的这件事情漏了风声,竟被沈剥皮晓得,只气得怒发冲冠,浑身乱抖,气到极处圆睁两眼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一口气接不上,竟是一个鹞子翻身,跌在地下晕了过去。家人们慌了,连忙去寻了沈幼吾回来,请了两三个医生开方施救,直到半夜方才渐渐的醒转,吐出一口浊痰,慢慢的说出话来。还是气得咬牙切齿的,想要亲自赶到上海去和他儿子拼命。无奈刚刚晕了过去,人的元气未复,手脚瘫软,一动也动不来,无可奈何,只得罢了。却因儿子不肖,败了他的家财,恨入骨髓,预备了一条极粗的麻绳,要等沈仲思回来,用绳把他勒死,只恨的自己一时不能全愈,活动不来,发狠说:“养好了病,定要亲到上海找他,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死了的干净。”
  照这样的说起来,沈仲思的一条性命,竟有些岌岌可危。幸而沈仲思的妻子在家,听了沈剥皮的说话,到底事不关心,关心则乱,不由的心惊胆战起来,急急的写了一封信,寄到上海和沈仲思说知缘故,叫他千万不可回来。沈仲思得了这个信息,大吃一惊,晓得沈剥皮的脾气,别样事儿还好将就得过,惟有用了他的银钱,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恨。他说得出来,却就做得出来,这件事儿竟没有个挽回的方法,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计较来,只急得咳声叹气,抓耳搔腮。就有一个篾片教他主意,叫他发信回家,装得自家病重,要叫家里一个人来。到得家人来了,竟用一口空棺装些砖头石块充作死人,停在公所,让那家里的来人把棺材搬回家去。自己却有了银钱在手,没有什么做不得的事情,尽顾租了房子,长长久久的住在上海,一则免了家中拘束,二则躲了这场是非,岂不是绝妙的一个主意?沈仲思听了这个主意,心中大喜,连赞:“好个妙计,他们那里想得出来?”当下果然就如法炮制的打了一个电报回去,假说自家病重,要叫他夫人赶紧前来,一面安排了一口空棺停在会倌里头,什么灵牌孝幔,一齐预备停当。这叫做“装龙像龙,装虎像虎”,免得别人看见样儿不像,要起疑心。
  那边沈剥皮接着了病重的电报,非但并不吃惊,反说:“这样的不肖子孙留他何用,让他死了也罢。”沈仲思的夫人听了,倒大大的吃了一惊,连忙收拾收拾,要到上海去看仲思的病。正是:
  瞒天造谎,犹留鸿爪之前;同室操戈,岂有天伦之义。
  欲知后事,请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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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七十四回 假病危瞒天造谎 打官司教士分家
  且说沈仲思假装病重,打了一封电报回去,他夫人那里晓得这个信是假的,认真的着急起来,收拾些随身衣服,便要到上海去。本来要想邀沈幼吾一同前去,路上好有些招呼,谁知沈剥皮深恨仲思,不许幼吾同去,只得罢了。当下沈仲思的夫人雇了一只快船,一路凄凄惶惶的赶到上海,偏偏又遇着了顶头逆风,足足的走了三天方才到了。
  船刚到岸,沈仲思夫人心急如箭,连忙打发了一个家人上去问信,自己随后上岸,也不坐轿子,只坐了一部东洋车赶上岸来。不料那家人赶到沈仲思的寓处一问,他们是预先计划好的,一见有人来问仲思的信,仲思便自己躲了起来,叫人回复道:“沈某人已经死了两天,灵柩都停到公所去了,你还来问的什么信儿?”原来沈仲思恐怕他兄弟同来,被他撞见,所以分付手下的人这般说法,想不到他兄弟不来,来的倒是他夫人一个。当下那来的家人听了不觉大惊,连忙拔起脚来,飞一般奔回原路。恰恰的在半路上遇见了少夫人的车子,只见他满头大汗,气喘喘吁吁的极声喊道:“少奶奶,不好了,少爷已经故世了两天,连棺材都停在浙江会馆去了。”
  仲思的夫人听了,好似那高楼失足,大海沉舟,一霎时万箭穿心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,只觉得哄的一声,三魂七魄一齐飞出顶门,飘飘荡荡的不知散归何处,几乎跌下车来。幸而跟来的一个娘婧有些见识,便向家人说道:“既然事已如此,也不必再到寓所去了,还是一直径到浙江会馆停灵的地方去了再说。”家人听了点头称是,便叫车夫掉过车头,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