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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-九尾狐-清-梦花馆主-第99页

见宝玉之才能济变,并不见宝玉之识独胜人,仅以寻常北里姊妹相颉颃,庸庸碌碌,随波逐流,何足以当“九尾狐”三字之称?
  若但艳羡其色,则当时色之美者,如李巧玲、李三三、陆月舫、陆昭容等,皆足与宝玉相伯仲,何得独膺“ 九尾狐” 之名?设赞美其艺,则艺之佳者,如马双珠,以及后起之吴新宝、老林宝珠等,更远胜于宝玉。宝玉曲调不精,愈不得独受“ 九尾狐” 之号。今在下偏以“ 九尾狐” 加之,不评其色之拔萃,不论其艺之超群,而单称其才识,方与凡妓不同。所以上文有此两回书,以见其才识之迥不犹人。不然,节帐困难,在他妓处此境地,除向熟识者挪移告贷,或质当金珠首饰外,更无别法,乃宝玉忽异想天开,一闻他人转述,竟敢乘轮赴宁,拜望素未谋面之富翁,使彼心悦诚服,愿解囊橐,唾手而获三千金之巨款,优游回转春申。试问谁人及得宝玉?虽未免行险侥幸,然非胸有成竹,料事如神,安敢贸然前往,其济变之才如此。宝玉既返沪后,所收节帐只有十之四五,并不懊恼,且嘱咐阿金等向客讨帐,切勿用强硬手段,不留余地,致使他日难以见面。要晓得客人欠帐,并非有意,大半出于万不得已,放他过了节关,他自然现出良心,亲自送来,既不落凶名在外面,而且暗暗叨了实惠,翻不至客人恼羞成怒,把这篇帐永远漂定,不过迟了须些,有什么要紧呢?其胜人之识又如此。由是而论,则“ 九尾狐” 三字,非宝玉不得名副其实,若仅因其善媚而称之,或以其纵淫而号之,且由其姓胡而拟之,虽未尝不是,初集亦已论过,然参观上两回之事,则又微嫌浅显矣。
  盖九尾狐一物,道果极深,变化不测,更胜于《 义妖传》 之白蛇,一则逢端午而现出原形,一则过中秋而不露窘态,故余不比之曰蛇,而独比之曰“狐”,良有以也。在下这篇议论,欲阐发“九尾狐” 题旨以免拟于不伦之诮。非然者,徒取书名之新奇,则何物不可称九尾?何书不可名九尾之物乎?恐不值识者一笑也。
  闲话少叙,仍归正传。且说宝玉与阿金闲话,闻得有客到来,即便起身向外招接。见二客已上楼头,原来是新近结识的,一个叫钱继愚,一个叫赵城璧,是前胡士诚邀来赵完璧的哥哥,因承宝玉送盘相请,故此结伴而来。宝玉连忙叫应,请进房中坐下。两人都问宝玉可是往苏州烧香去的,怎么我们月初在苏,并未遇见着你呢?宝玉未便将赴宁一节告诉他们,只得含糊答了几句,又因继愚是宁波人,问道:“ 奴听见说宁波城里,有一位叫钱慕颜,阿是唔笃自家族里佬?” 继愚道:“ 是我格近房伯伯拉,其上海都呒没到过,唔那能会晓得?问起其来哉咭?” 宝玉道:“阿要希奇,啥问勿得格佬!” 城璧插嘴道:“ 你怎么忘怀了,有两句俗语:‘ 宁可与苏州人相骂,莫与宁波人白话。’ 宝玉你快不要同他白话了。”宝玉道:“划一划一,奴哪哼会忘记脱格唔?”
  三人彼此取笑了一回,不觉已是上灯时候。又来了两位客人,却与钱、赵不相熟的。请他们在秀林房中坐了。宝玉与秀林两面周旋,交换酬应,且有阿金、阿珠等帮同陪待,事事均极周到。此时,两边客人又写请客票,各邀了几位朋友前来饮酒赏月,以助雅兴。少停皓魄东升,彩云尽散。看那一轮明月,如银盆宝镜一般,更令人兴致倍添,故一俟众客来齐,两房中均吩咐摆席、写票叫局。宝玉往来酬酢,有秀林帮着侑酒,尚不十分吃力。因现下秀林非比从前,事事皆遵宝玉教训,亦步亦趋,俨然一小胡宝玉,颇为众客所赏识,称作后起之秀,堪代宝玉之劳。不一回,各局陆续而至,东西两边异常热闹。弦索铮 ,歌声嘹亮,豁拳的兴高采烈,行令的畅饮欢呼,说说笑笑,直闹到一点多钟,众局尽归,方始酒阑席散,依稀不约而同,秀林房中各客先去。
  宝玉等送过后,回房仍与继愚、城璧二人叙话,一同靠在楼窗玩月。又见那中庭供着香斗,一缕香烟,袅袅入琉璃世界,煞是好看。复谈了一回唐明皇中秋故事,忽听自鸣钟敲了两下,城璧、继愚要紧去了,便同众客各散不表。
  单说宝玉照例相送毕,犹贪看当头月色,正如《西厢记》所云:“玉宇无尘,银河泻影;月色横空,花阴满庭。” 仿佛有此景象,但夜凉如水,清风习习,不觉罗袂生寒,芳心自警。其时阿金走到他背后,把他衣服一扯,说道:“大先生阿要困罢!辰光勿早勒海哉,半夜三更登勒窗口头,要受寒格 !” 宝玉道:“ 看夜水阿要好,云才一点呒不,碧波生清,停歇要月华格来,格落奴痴格实梗勒里看呀。” 阿金道:“ 月华是勿清,停歇要月华格来,格落奴痴格实梗勒里看呀。” 阿金道:“ 月华是勿容易看见格,大先生,呆等哉,真真受仔寒末哪哼嗄?” 宝玉也觉得翠袖单薄,有些耐不住了,便将窗儿闭上,回身至床前坐下。阿金伏侍卸妆,阿珠折叠衣裙,又将锦被铺好,伺候宝玉睡下,自回下房安寝,均不细叙。
  独有宝玉睡过片刻,忽然醒转,头疼欲裂,肌冷如冰,晓得感冒风寒发作了,急忙伸手取被,盖上两层,还觉瑟缩难安,既而渐渐发热,口苦舌干,骨节酸痛,身上犹如火炭一般。皆因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