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等芸帆说完,便阻止道:“二位不要取笑了,我们正事还未毕呢。”芸帆道:“只剩伯锡一人尚未交卷,待我去催他。”其时伯锡推说腹痛,先已离席,拉着铭树去吃烟,对面横在榻上,央求铭树捉刀。铭树假作代他烧烟,略想一想,即凑到伯锡耳边,错落错落,念了四句。伯锡又问了几个诗中的字,刚正弄得明白,芸帆已走至榻前,催道:“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说什么话?快些交了卷再吃烟罢。” 伯锡道:“ 晓得晓得,来了来了。”即忙呼去了枪上烟,起身入席,提起笔来,坦然就写。芸帆立在旁边,便念道:
天风习习一舟轻,共历云霄万里程。
身入琉璃新世界,还劳月姊笑相迎。
芷泉听了,拍案叫好,与众人各贺一杯。芸帆道:“好是果然好,只怕其中有弊端呢。”芷泉问什么弊端?芸帆便指着铭树道:“一定是他代枪的,
不然,因何鬼鬼祟祟,两人都在榻上吃烟呢?” 伯锡被他猜破,不觉脸上一红,刚想要辩白几句,芷泉却代为解说道:“芸兄不要冤枉他,况这诗做甚容易,难道伯兄还做不出吗?”
说到这里,见吴新宝、范彩霞两校书一同去了,大菜也上齐了,报时钟已鸣十二下了。芷泉复向祥甫说道:“你这副凤顶对联可曾做成没有?”祥甫道:“有却有两句,终不免牵强些儿。”芸帆接嘴道:“快说快说,休要卖什么关子了。我们等你做好,还要豁一回拳,爽快爽快,尽尽今夜的兴致呢。”祥甫并不回答,摹拟了半晌,也不录在纸上,即诵道:
月照琴棋桐院坐,舫名书画米家来。
芸帆代他录出,也念了一念,说道:“句虽工整,却不十分出色呢。” 芷泉道:“据我看起来,翻不如前一联的自然。祥兄,你道是不是?” 祥甫道:“是极是极,我想了好几副,下句嵌这个‘舫’字,实在难得狠。我仍旧写了第一副来罢。” 月舫道:“ 奴看看是呒啥, 两副才送拨仔奴罢。”祥甫因为数有几,也就应允了。
芸帆道:“ 我们要豁通关了。” 即唤大姐等添酒上来,筛了三大杯,就与芝云五魁对手的豁拳,直豁到芷泉为止。大家吃得有七八分酒意,惟其仁、伯锡输得最多,早已玉山颓倒,醉眼模糊。内中芷泉与芸帆酒量极宏,却还清醒。芷泉道:“我们可要回去吗?”芸帆道:“你看此刻已两下多钟,不如在此盘桓了一夜罢。” 月舫也在旁挽留。芷泉见众人都愿意在此,只得依允,既而交代月舫道:“我们酒也够了,饭也吃不下了,只须用些稀饭就算数了。”于是大姐、娘姨等将稀饭取上。众人用毕,芷泉先在怀中取出四块洋钿,方向众人说道:“ 今夜除祥甫是客,其余都是主人,理应各出四块钱,以作下脚赏赐。但为数太多,不若以一半酬月舫之劳,未识诸位以为然否?” 众人一齐答应,各各取出,除一半交月舫外,一半放在台上,方始起身散坐。霎时烧汤、鳖腿,以及大姐、娘姨等辈一同谢赏,遂将残席撤去。
月舫又吩咐以橄榄茶供客。此时伯锡虽醉,欲拉铭树等叉麻雀,芷泉道:“夜已深了,糊里糊涂的叙雀,何如明天日里清清楚楚的好?现在倒是谈谈说说的有趣。倘吃烟的只管吃烟,要睡的亦只管去睡,大家养些精神,积些气力,到了明晓,我们还好闹酒呢。” 芸帆也道:“芷翁之言有理,况我们难得聚在一处,春宵叙话,可算得一刻千金,何必弄这个俗不可耐的麻雀呢?”众人个个称是,惟伯锡、其仁已醉,口中虽说叙雀,其实难以支持,要紧上床去睡了。只剩芷泉等七人,连月舫八个,聚谈到天将明亮,各各打了一个瞌睡。
等到九下钟,大家起身梳洗,用些点心,又谈谈昨晚的诗句那个最优,那个最劣,品评了一回,直至吃过午膳后,荫明、芝云、铭树、伯锡四人方叙了一桌麻雀。芷泉等在旁观看,看他们碰过八圈庄,又商议晚来酒菜,交代了月舫。月舫吩咐下去。
一到傍晚时候,即行摆席,以鼓昨天之余兴。正当酒过三巡、开怀畅叙之时,忽闻街上人声鼎沸,警笛乱鸣。众人即忙出席,走到厢房里面,推窗一望。那知不望犹可,一望时吓得亡魂皆冒,连舌头都吓短了。正是:
绿蚁三杯方得意,金蛇万道忽惊心。
要知为了何事,且待下回表明。
九尾狐
第二十六回 名士品题平章风月 英雄潦倒奔走江湖
却说黄芷泉等九人正在饮酒之际,听得四马路上人声鼎沸,巡街捕警笛乱鸣,兆荣里中一片的脚步声响,知道有些不妙,急忙同月舫、大姐等众,一齐来至窗前。但见那边火势冲天,火星乱爆,浓烟密布,仿佛近在咫尺,距里口只有数十步路。不但月舫吓得浑身乱抖,主意全无,即芷泉等众人,亦一个个张口伸舌,胆战心惊。其时楼下的老鸨、乌龟、鳖腿、帮七八人,全行奔到楼上,慌慌张张的极喊道:“先生,勿好哉!俚对面火着呀!烧得格末叫旺,只怕烧到仔间面,倪格物事才勿好搬格 ,阿要毫燥点倪搬罢!”叫喊之间,又听得警钟怒吼,皮带车陆续而来,辚辚不断,更吓得月舫心头乱荡,犹如小鹿撞胸,魂将出窍,一句话都回答不出。因从前堂子之中,保火险者绝少,那有不吓之理?不比目今时世,家家都保,甚至放火图赔,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