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去考,皆因平日人称赞我的多,又见我每每自夸,故信以为真。虽然我写是写得出,但恐这辛小姐才美出名,一时被她压倒,便惹人笑话。况我面颜又生得带些黑色,又恐不入她眼,却将奈何?”因叫了一个心腹门客,叫做江邦,与他商量。江邦道:“此事易处,只消瞒着老爷。”暴文道:“怎个处法?”江邦道:“这辛小姐又不曾认得公子,公子只消叫了小班里装生角的王代来,叫他穿了公子的衣巾,充做公子。他年纪又与公子差不多,人物又生得清秀,他的字儿又写得齐整,公子只消捡两首好诗叫他记熟了,明日当辛小姐面前,亲笔写出请教,她自然认是真了。外面少不得坐轿子去,又没人看见;就是有人看见,我们到此不久,也无人认得。公子若不放心,到扮家人跟去,跑到内里看看小姐。若是看得中意,辛家就是不允,以老爷的势力,也定要娶了她来。若是看得不中意,便撒开罢了。”
暴文听了,满心欢喜道:“此计大妙。”遂依计而行,暗暗的着人叫了王代来,要教他礼体。王代笑道:“这些礼体,我们做戏里比公子还行的熟多哩,不消教得。到是公子要充家人,须要学收敛些,不要大模大样,被她看破。”说的暴文也笑起来。暴文又要寻两首好诗,叫他记热了好写。王代道:“这一发不劳。我装李太白醉题《清平调》三章,记得透熟。人都说此诗是千古绝妙的,何不写了,又去寻些甚么?”暴文听了大喜道:“说得有理,明日事成,重重赏你。”正是:
木题居士便称神,泥土团成佛骗人。
只看衣冠并行状,焉知谁假与谁真。
两家俱打点定了。到了次日,暴雷还要差兵马护送公子到辛衙去。公子怕人多露出马脚来,转说道:“相亲考诗,风雅之事,何必兵马?”回复父亲,挨到傍午,方将王代装饰起来。王代是惯家,就像上场一般,竟装扮得齐齐整整,俨然似一豪华公子,比暴文风流十倍,转坐了四人的大轿,上罩着暴雷的深檐黄伞。暴文转穿了大折青衣,六楞小帽,扮做贴身管家,也坐了一乘小轿,紧跟着大轿而行。其余二三十家人,前后拥护,竟呼幺喝六的望辛衙而来。到了辛衙门首,刚落得轿,辛祭酒早冠带着迎了出来。门内相遇,便分左右拱揖到厅。辛祭酒就要施礼,假公子止住道:“学生此来,非为拜谒老先生,原为领教令爱佳诗,故随身便服,怎敢当衣冠过礼,快请换过。”辛祭酒道:“大宾垂顾,礼合恭迎。”假公子再三不肯,辛祭酒方换过行衣相见。
相见过,分宾主而坐,献上茶来。茶罢,辛祭酒就说道:“小女闺阁涂鸦,实非绣虎,止不过衒惑闾里,以窃光荣。不意浪得虚名,惊动高贤,不胜悔愧。”假公子道:“令爱瑶池仙子,阆苑奇才。学生武人,本不当来亲近,因妄想天缘,故不计人事,惟老先生谅之。”
厅上已上下摆列着两席酒,辛祭酒就要请他入席。假公子逊谢道:“既蒙盛情,自当拜叨,但乞候令爱考后,再领为妙。”辛祭酒道:“尊意即欲如此,只得从命。”因叫出几个仆妇来,分付道:“可送暴六爷到金带楼上,与小姐相见,倡诗和文。”
假公子听见,便立起身来。此时旁列着二三十个家人跟随,假公子因分付道:“金带楼系内室,尔等人去不便,可在外面伺侯,单叫王代一人随入。”众家人答应一声,便退了出去。惟暴文扮做王代,紧紧跟定。辛祭酒送至厅后,便说道:“学生本当奉陪,但事关儿女,恐不合宜,只得负罪,在此拱候了。”假公子说一声但请尊便,自家昂昂然随着众仆妇走上楼来。
到得楼上,只见楼东西已摆下两张书案,案上已铺满纸墨笔砚,众仆妇就一面请假公子在东书案坐下,一面就到后楼去通报。不多时,早有两个垂髫的小丫环,一个携着茶壶,一个捧着茶钟,走到面前,先斟了一杯香喷喷的茶儿送上。假公子一面接了茶,一面就问道:“小姐梳妆完了么?”两丫环答道:“已妆成久候大爷。请大爷用过茶,就出来了。”假公子忙将茶吃完。
两丫环才收得茶钟去,早一阵香风,一二十个侍妾,簇拥着一位珠围翠绕的假小姐,从后楼走来。假公子与假管家远远望去,也不似人家闺阁女子,竟像玉天仙离玉霄一般,翩翩然、飘飘然而来。及走到面前,望着假公子深深万福。假公子慌忙答礼,而假管家已看得魄消魂乱矣。只见那女子生得:
翠眉蝉鬓乱纵横,粉泽兰香扑鼻生。
衫袖蹁跹看舞燕,齿牙脆滑听新莺。
容光艳艳迷痴眼,丽色冷冷动妄情。
若问胎从何处结,只疑身是百花成。
二人见过礼,各就书案坐下。丫环又送上茶来对饮。饮罢,假公子偷眼看那小姐,生得百媚千娇,轻盈袅娜,比北方女子,天壤之隔。因先挑说得:“久闻小姐芳名,如雷贯耳,只恨无缘一见。今不知何幸,得睹仙姿,足快平生之愿。”假小姐初作羞涩之容,低头不做一声,惟时时偷眼窥看假公子。见假公子再三诘问,因低低答道:“贱妾调脂涂抹,弄粉才华,岂敢当公子珠玉之挥毫?但既蒙垂青,敢祈赐教。”假公子听见,因说道:“伏睹仙容,不啻沉香